“留下吧。”他虽然十四岁了,但个子矮,张泽若看他还如同看孩子,一时间母性大发,温声道,“在东州学得慢。临淄教你这样的孩子有经验,自己再努力些,有个一两年就能结业去上中学了。”
紫藤野便决定留下了。不过努力学习也得等看完竞赛,他口袋里装满了韩信和张泽若抓进去的各色糖果,高高兴兴回到了东州郡观众代表团被安排入住的旅舍,跟来自各地的东夷们炫耀起自己的见识去了。
东州后来的县都是这两三年里才新建的,选来的倭夷都是积极向齐国靠拢的代表,能力方面就有高有低了,尤其并不是个个都像紫藤野这么胆大敢找人说话,把语言学得这么顺溜的。
所以一个个的有些畏惧出门,不但语言不通,他们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多人呐。
唯一的社牛紫藤野只得遗憾地起个大早,自己跑出去玩了。
临淄早就打破坊市之分,他们住的地方有点偏,当年是田齐故都贫民聚居的地方,所以把人迁出去也方便,这些年翻修时给每户在旧城墙外的新区分一个院子,他们打包了全部家当立刻就搬去了,多犹豫一秒都是对水电皆通的新宅院的不尊重。原临淄城的平民几乎已经全部外迁,现在还在拆迁搬新家的已经是原来城外的农夫了。
腾出来的地方呢,那些土坯茅草顶的屋子根本就没有当作文物保留的价值。不专门年年整修的话,第二年就能给你烂成一片,所以自然是拆掉,盖小楼,然后卖给从各地新进临淄的有钱人了。
国君所在的都城,无论在哪个时代,房子都只有愁买,没有愁卖的。
不过当时也保留了一些地方做了别的用处,比如预留的仓库,比如旅舍。
旅舍盖得比较高。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口不多,将来还有广阔的新大陆需要填充移民,人口将会在长时间内保持在一个较少的水平,且快速进入工业时代还会减少生育欲望,所以应该暂时不需要密密麻麻的高楼来提供住房。而临淄也处于地震带上,尽管记录中的烈度不高,但老城区的建筑还是整体设计成低层建筑。
现代人同时也考虑,对于这个时空来说,现在的建筑百年之后也是一种文物了。新区不妨工业化一些,老城区还是要保持一点格调以便将来回味。
所以大多数小楼在两到三层,只旅舍会建到八层,使用电梯。这次就派上用场了,一栋楼就能容纳好几个县的观众团。东州一个县可能就来一个人,整个郡的代表团才硬凑满了二十人,一屋住三个,七间屋就住满了,还空一个等别的郡来了再安排。
紫藤野进了电梯,向电梯里端坐的胡子叔礼貌问好,胡子叔一条裤腿空荡,严肃地向这个每次上下楼都向他作揖的少年点了点头,庄严地点下了按钮,与紫藤野一起绷紧身体,等电梯一震之后才放松下来。中间无人进出,便又是一震,落到一楼。
紫藤野怀着敬畏地出门,在电梯门合上之前,认真的向这位操控着电梯上下的男人深深一揖。起身时,他从将要合上的缝隙里看见胡子叔露出一丝笑意,冲他摆了摆手。
他不仅是因为这位中年男人能掌握着电梯的上下,也是因为看见他少了一条腿,还能做这样的工作,这让紫藤野心里有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的部落里也有老人和受了伤落下残疾的人。在齐人到来之前,部落虽然不富裕,但捕猎打渔种水稻,已经不至于抛弃他们了。
但紫藤野还记得,大约是他三四岁的时候——也可能更小一点,那年冬天,部落里一个总是睡在火堆边不能起身的男人不见了。
那个男人以前或许是个好猎手,也或许只是会讲故事,总和他们这些孩子讲起打猎的故事,所以他才会一直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他还记得有一天夜里他被什么动静惊醒,睁开眼看见另一个男人背起那人向外走去。然后他又睡着了,可第二天那个会讲故事的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问母亲,母亲平静地说他死了,没有解释更多,紫藤野也没有想太多,除了还有这些模糊的印象之外,也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他跟齐人读书,开始动脑子了,某一个冬天的晚上他突然惊醒,想起了那个童年夜里发生的事,也想起了那夜之前部落里的哀声叹气。他明白过来了,那年没有存到足够过冬的食物,那个男人便被背到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