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韩信一点也没有体会韩武的心情,非常刚直地表示了否定,也没注意韩武垮下来的脸色,“男儿志在四方,你这些年做的事不少,于诸侯间却无甚名声,阿兄常替你不值。如今东州开拓,现今天下虽不知其名,但他日这就是姜太公立齐国以驱东夷,太伯建勾吴以教化越人的功绩啊。”
他就是想去玩而已,并不在意后世名声什么的。一定要有的话,他想以后历史书上介绍他是个大探险家、大旅行家才好。
韩武抿了抿嘴,他发现阿兄刚才说话时特别精神,眼睛都在放光。今年出征匈奴回来之后,他就觉得阿兄有点提不起劲来,虽然没怠政也没躺平,但像这样眼睛发光的样子都好久没见过了。
就像……就像小时候,阿兄学农时很认真,自己用纸央母亲缝了个本子天天记录。可是只有说兵法的时候,阿兄才会眉飞色舞。
“阿兄。”他没听韩信还在跟他说什么,突兀地打断,“你是不是想去东州?”
韩信愣了愣,斥道:“别胡说。我是一国之君,哪能去东州。”
韩武不依不挠:“你别管能不能,我就问你是不是想去?”
“东州只有倭夷,磨石为用,比南越还不如。百人披甲执戈可定,我去干什么?”
“你去干什么另说,你想不想去?”
韩信瞪着他,韩武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回去,最后是韩信败下仗来,负气扭过了头:“想去又如何,我又不能走。”
韩武来劲了,椅子一拖坐得贴过去,大声道:“凭什么你不能走,阿兄你想去就去——不过我是想去玩,阿兄你好像不是想玩,你想做什么呢?”
韩信轻轻叹了口气,把年纪不小但不知为什么还像孩子似的韩武推了推——这小子跟小时候一样,说着话就扒过来贴着人,殊为无礼。
不过没用,他也就推着意思了一下,就由着韩武了。
他想做什么呢,他其实就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仲文,你看现在天下虽然仍未统一,但我齐国已经起势,以后统一天下,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当然。现在没统一不是我们不行,是我们在夯实基础。”
“我……我觉得我或许还是更追求姜太公那样的功业,我……”
他说不明白。可能是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到始皇帝那样的功绩也并没觉得很激动。当然了,他读过天书,知道他们如今在做的事情对天下来说或许更有意义,他也没有懈怠。
但是这些事,确实也不能让他产生什么成就感。
他也不是好战成狂,战事结束后,能不用战争解决的事,他当然也不会想挑起战争。
韩信想了很久,最后承认,他毕竟是有过一次记忆的人,性格和追求大概都已经定型了。如果没有他最擅长的军事需要他操心,那么他更适合管理一处封地,一处从上到下都需要他管理,让他能按着心意来建设的地方。
齐国当然很好,但是现在的齐国不止是旧齐那块地方了。
臣子们也是天下之材,他根本不用操心多少。
他才二十多岁,感觉一下子闲下来无所事事了。
这些心事,今天被韩武问着,他吞吞吐吐地终于倾诉了出来,自己也觉得羞愧——简直太没出息了,德能均不配为国君啊。
而他还有更羞愧的事没法向弟弟开口,没法向任何人承认。
虽然他是一国之君,但是这样多闲暇少事务的生活状态,让他许久没做的噩梦又回来了。哪怕他一再告诉自己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心底的阴影就在那里,无法摆脱。
理兵书,著兵法,定军制,能耗去他多少时间呢,就如同现在一样。
他不想年不足三十,就提前开始养老了。
但是他所忧虑和羞愧的,韩武根本不在意,少有耐心地听兄长断断续续说完,他切了一声:“阿兄你真是,有什么为难的,你想去就去。”
他抵着自己额头想了想,最近系统告诉他阿兄的睡眠又不太好,难道就是为这事闹的?那他更坚定了,并且决定自己牺牲一下。
“以前你去打仗,阿母监国。后来阿母去了南边,我监国,难道出什么乱子了吗?现在齐国已经上了正轨,阿父阿母也在南边,就是阿兄去了海外,又有谁敢作乱!”
他正色,还挺起了胸:“阿兄,我就先不去了,你去吧。你要自信点,谁不让你去,我去跟他讲理。现在的齐国,你任性一点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