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王连粮食都不是太在意,对这些却非常上心,可见纵为王者,也受够了便秘之苦。
不过天然碱要在冬天捞,现在东胡就是想换也没了。大半年的时间,足够曾景四下里收购大黄来与他们交易了。可惜,听说大黄种下去得三年才能收,这几年只能靠收购野生药材来顶上了。
韩信也不白来一趟,他与东胡王谈了一阵,将匈奴战俘全部带走。他不付钱,也不要东胡因为他的救援另付报酬,这些人就是报酬了。
这些青壮可没有钟离眜带回来的部族牧民幸运,他们会被投入到矿山中去,为齐国的矿产事业贡献一份力量。曾景当然不会故意弄死这些人,事实上矿山的待遇挺好,但这个时代的矿洞再小心也难免危险,自己的工人还是慢慢退出来,让这些战俘干活吧。
这场与匈奴的战事发生在长城以外,除了家中有人在军中作战,齐国国内风平浪静,几乎没有在黔首中引起什么波动。
今年,他们有更值得在意和惊叹的事情。
三月中,韩信还在攻打代郡的时候,渔阳郡最南端的海滩上,一群人用木制的刮板将白花花的盐推向盐池中央,再铲入筐中运走。
盐苦把一筐盐装满,抬上车,看着独轮车推走,自己抹了把汗,继续低头干起了活。
“都歇会,喝口水。”
黎先生又叫大伙休息了,盐苦咧开嘴,听话地跟其他人一起走出盐池,倒了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碗。黎先生在感慨:“盐工苦啊,难怪你们里面好几个名字都叫苦,登记的时候还都爱拿盐作姓氏,弄出好几个重名,我给你们一个个在那改名……哎,改了还习惯么?”
几个改名的都笑起来。第一个登记所以没被改名的盐苦也笑了。
“现在不苦,一点也不苦。”他说,“我生出来的时候,阿父不慎摔坏了煮盐的陶釜,只能赔钱。我阿父日日要走去山里伐薪,又要到海边担卤水,不管多热也要看着火候。煮出的盐那么少,主家给的粮食只能勉强生活。赔了钱,一家人几乎饿死。现在有什么苦,官府供一餐,一月还有五百钱。”
盐苦的话引起了众盐工的附和。盐苦有些出神地看着盐田——是了,这是盐田,这也是田,就像种地一样,盐就从这里面种出来了。
他祖祖辈辈都在海边,最早是给王室煮盐,后来被赐给了某个贵族,换过几次主人,最后主家变成了商贾。但他们这些人,做的事情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燕国被秦国所灭,现在又归于齐国,他和其他盐工也没有什么心情波动,直到去年黎先生带着人来,在海边修池子。他们仍是煮盐,但到海边淋卤的时候也会看一眼,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赶在入冬前,黎先生带人修好了几个池子,然后把他们召集过去,让登记姓名,说再煮几个月的盐就不煮了,以后晒盐。
那时候盐苦只当他说笑话,哪知道过了腊月,黎先生教他们开闸,用水车纳潮灌满了盐池,到如今也就三个月,海水变成卤水,从一个池子流入下一个池子,最后生成了这么些盐,运走堆起来跟小山似的。他们要煮多久,才能煮出这么多的盐。
黎先生只说这盐是粗盐,还要运走提炼,又说时间太紧了,只能建个小规模的先用着。他带来的人还在修池子,以后这里就真的是一片一片的盐田。盐苦有个从未有过的想法,他大胆地想象了一下燕国的人口,又想象了一下天下的人口,觉得光是他们这里产的盐,就够全天下人吃的了吧。
黎先生听了他的话,笑得仰倒在盐堆上,摊手摊脚地大声说:“再多也不够啊,以后还有盐化工,等设备做出来,光是做纯碱就得用多少。”
盐苦听不懂,但他明白了,他子子孙孙都能吃这碗饭,于是也跟着黎先生一起乐了。
盐工又回去干活了,黎晨看着他们裸露的小腿,觉得鼻子有点酸。盐工是站在卤水里扒盐的,三月的天气并不十分暖和,现在还好,凌晨天还黑着的时候仍是寒冷,他们那时候就起来扒盐,个个脚上都冻得发红。
黎晨也没有办法,现在做不出胶鞋,布再裹几层也没有用,一样会被浸湿。堆盐垛的工人还算过得去,发的鞋他要求必须穿,只能在工作时穿。干净的鞋底不会弄脏海盐,盐工的脚也不会被粗砺的海盐磨破。可扒盐的工人这也太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