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她说,“我把医药箱拿出来就好。”
宋念初转身进了屋,出来时一只手提着小小的医药箱,另外一只手拎着个小板凳,手臂上还挂了件薄外套。
她将板凳放在沈则随身边,扶着他坐上去,又将外套递给他:“你都感冒了,别再着凉了。”
走廊开着通风的窗户,秋季凉风不住地往里头灌,确实比屋内要冷上许多。
保安与邻居都没察觉到这话有什么不对。
两人围着蜷缩在走廊上的中年男人,感叹着人面兽心,又讨论起是什么刺激到了他,让他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沈则随没有接过外套,额发遮着眉眼,“我身上有血。”
宋念初索性伸手将外套盖在他身上,小声回答,尾音仍有些颤:“洗洗就好了。”
那是件长长的毛衣外套,说是怕他着凉,却被主人披在了他的腰间,下摆挡住了那双怪异歪曲着的腿。
沈则随沉默下来。
男人始终垂着脸,看不清神色。
宋念初轻轻吸了一口气,在他身边蹲下。
鲜血浸着灰色睡衣,受伤之处一眼便知。
她还是问了一句:“还有哪里受伤吗?”
沈则随低低应声:“只有手臂。”
宋念初没有什么处理伤口的经验,只想在去医院之前进行一些简单的包扎,动作生涩地用碘伏消毒。
没一会儿警察赶到,用手铐拷住了中年男人,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厉声让他站好。
那男人先前状若癫狂,口中时而大声嘶吼、时而喃喃自语。
如今双手受制,也仍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嘴中不知嘀嘀咕咕了些什么,突然就开始用额头撞墙。
“前几个月我还见过他,跟他说过话,那时候还挺正常,”
旁边邻居翻看着手机群聊,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跟警察说话。
“后来好像是赌博输了几百万吧,老婆跑了,孩子也跑了,房子是爸妈的,不然早就卖了。”
保安大哥摇头感慨:“给人刺激成精神病了,赌博真是害人不浅啊。”
警察叫他们几个去派出所做笔录,宋念初回到屋中,换好衣服鞋子出来,在沈则随身侧弯下腰。
“先去医院吧,”
她目光往下落了落,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他:“我把你扶到轮椅上?”
保安跟着警察,把那男人先押下了楼。
旁边邻居见没有热闹可看,多瞅了他们几眼,目光在轮椅上停了停,也关门回去了。
方才还拥挤吵闹的走廊顷刻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二人。
“不用。”
男人仍旧重复着同样的话,搭在毛衣边缘的手指微微攥紧,嗓音淡漠,“你先下去吧。”
宋念初眼角余光瞥见他发紧的手指,心尖好像也被揪了一揪。
“……你的手受伤了呀,贝贝。”
她鼻尖发酸,轻轻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尽量平复自己发抖的嗓音:“你准备怎么起来,跟我说好不好?”
“我帮你,我不会乱看的。”
沈则随沉默了很久。
宋念初也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蹲在他的身边。
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她的冲击力太强烈了,她至今都没有缓过神来。如今周围终于寂静下来,千万后怕涌上心头。
如果那男人破开了门,揣着小刀闯了进来,她今晚还能够安然无恙地蹲在这里发呆吗?
如果沈则随受伤的不是手臂,如果他没能挡住那个疯子的刀锋,如果保安没有及时赶到——
秋夜凉风拂过面容,将她的发丝轻轻带起。
宋念初吸了吸鼻子,轻轻叫了一声沈则随的名字。
男人终于动了动。
他闭眸,低低叹出一口气,终于抬起脸。
复而睁开的眸底一片沉寂晦暗,那张清俊面容愈发苍白,近乎失了血色。
“帮我把轮椅推过来吧。”
沈则随开口,带着浅淡疲倦,“谢谢。”
宋念初咬住嘴唇。
她起身小跑过去,把轮椅推至沈则随的身边。
中途宋念初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低头,才看见是方才不知滚到哪儿去的防身喷雾。
她将喷雾捡起来,放进口袋里。
摔脱了的假肢卡在裤管里,添上几分沉重重量。
宋念初双手环住他的身体,用尽力气将他往轮椅上拖,脸憋得有些红。
她真的没有往下看,但沈则随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那一双假腿。
随着身体的晃动古怪地打着摆,畸形又丑陋的,一双假腿。
他终于坐上轮椅。
沈则随探手握住手轮,沉默着将轮椅往自己家门处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