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人身体肌肉有些僵硬,无措地侧过眸,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模糊身影。
“我……”
“我们都在一起了,”
女孩儿埋着头,嗓音有些不解,也染着沮丧,“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才对吧。”
“你出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的呀。”
领着女孩儿闯入卧房的黑猫见半死不活的主人终于起身,炸起来的尾巴又慢慢收回去了,蹭到宋念初的脚边,跳上床。
床垫又陷下一些,黑猫经过她的手边,似是向自己的主人走了过去。
宋念初背对着沈则随,脑袋更低了一些。
窗外刮着呼啸的晚风,掠过树冠时,发出了婴孩啼哭般的声响。
良久沉默,宋念初手指忽地一颤。
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紧攥着的手指,带着冰凉的温度,泛着点点湿意,将她紧紧攥着的指节一点一点地掰开。
似是安抚,也似是染着歉意。
“对不起,”那只手的主人又一次说,嗓音还哑着,很轻,“我……不想让你担心。”
这句话并不假。
可是比起不想让她担心,更多的原因,大概是不想让她察觉到他的残缺。
一个正常的、健全的男人,怎么会在下雨天产生难以忍受的幻肢疼痛。
又怎么会因为一点疼痛与挫折,便想要匿于黑暗里,失去面对世界的决心与勇气,消沉厌世到无以复加。
沈则随眼睫轻颤,嘴唇干涩到开裂,被咬破的唇角泛着细密的疼。
她仍未转过身来,他舔了舔唇,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般地启唇。
“念初,”他低低喊她的名字,“……我腿疼。”
宋念初怔住。
他的声音落在房间里,带着属于成熟男人的磁性,尾音轻得仿若快要消散,浸着几分脆弱易碎。
她手指动了动,转过头。
沈则随的手仍旧覆在她的手背上,他倾身过来,与她之间的距离很近。
同样都是坐着,注意力第一时间便落不到他的腿上。
她的视野被成年男人宽阔薄削的肩膀而占据,抬抬眼,撞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
“腿疼?”
宋念初想不到是这个原因,下意识要低头往下看。
方才堵在心中的点点郁闷被他低低的一声“念初”驱散些许,她嗓音染上几分焦急,“你的腿怎么了——”
话音尚未落下,覆着她手背的那只手抬起,小心翼翼地落到了她的眼睛上。
“别看,”沈则随的气息落在耳畔,低哑道,“我……没穿假肢。”
手指盖在她的眼睛上,宋念初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
密长眼睫扫过沈则随的掌心,些许痒意蔓延,他的手指下意识微微一缩。
下一秒,女孩的指尖搭上他食指指侧,柔和温暖,拨开他的手。
“我不在乎,”宋念初小声说,“我说过的,我看见过。”
沈则随的手指微微僵住。
她的瞳仁往旁侧晃了晃,撒谎时总会有些心虚,好在昏暗的光线完美掩饰了一切。
“为什么会腿疼?我家里有止痛药,布洛芬,能用得上吗?”
沈则随安静片刻,摇了摇头。他放下手,往后靠去,倚在床头。
“没事。”
他说,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经常这样,捱过去就好了。”
房间中亮起了一小片光。
宋念初低头看手机,在网上搜索。不清楚沈则随为什么会腿疼,她模糊输入“残肢痛怎么缓解”。
药物或物理治疗、做手术、心理介入,也有人提到过可以用布洛芬止疼,可是沈则随方才摇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尝试过。
宋念初往下划拉,看见还有人说可以用暖宝宝进行热敷,或者通过局部按摩来缓解。
她眨了一下眼眸,站起来,留下一句:“我回去拿个东西。”
沈则随睁开眼,看见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他稍稍怔神,手掌在床垫上撑了撑,想要将自己挪到床侧。
人都坐在了床边,看着床头柜上搭着的那对假肢,沈则随的身形又停住。
她刚才就坐在这里。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视野,一长一短的假肢就搭在她腿边不远处,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模模糊糊地捕捉到轮廓。
沈则随舔了舔干涩的唇,无声地坐了片刻,又慢慢靠了回去。
女孩儿方才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响。
语气分明是难过的,却不曾生气,轻轻地、平静地告诉他。
——你出了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呀。
沈则随靠坐在床头,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将那口气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