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在座位上坐定,连菜单都没有打开,直接说:“一碗虾爆鳝面,一份东坡肉。”
阮之珩翻开菜单,发现菜色与从前差别不大。他抬眼看了看程曦,发现她一副经验丰富的老饕模样,于是也把菜单一合,对张婶说道:“再来一份西湖醋鱼和干炸响铃。”
张婶一听就笑了,“小伙子,你还是记得程曦爱吃什么的嘛。”
张婶的普通话带着吴侬软语的口音,揶揄起来显得格外俏皮,程曦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阮之珩的表情倒是很平常,他说:“从前我们经常一起来,她总点这几样,我还是记得住的。”
“是啰,这话说得真没错。”张婶一边在点单本上写下菜名,一边说,“这么多年,我就没见程曦再带其他男人一起来过了。”
话说到这儿,程曦是彻底尴尬了。她此刻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阮之珩来这里吃饭,只能干咳两声,指了指张婶手里的点单本,道:“张婶,让厨房快点儿做,拜托。”
张婶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八卦说到这里她也已经尽兴了。她拍了拍程曦的肩膀,说:“放心,你张叔在厨房呢,我交代他先给你们做哈。”
张婶说完,便退了出去。程曦看着她离开,确定她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待她回过头来,又见阮之珩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她在心中叹息,一边喝茶,一边佯装无事发生地说:“那个……图片的泄密者,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时候只有谈工作,才可能把暧昧的气氛稀释掉吧。
阮之珩摆弄着桌上的餐具,也有片刻迟疑,最后说:“泄露照片的人,也有可能是领驭内部的人。”
程曦闻言,正在喝水的动作骤然停止,她看向阮之珩,发现他脸上是难得的阴郁神色。
她放下杯子,小心地问:“你确定吗?”
其实程曦有些心虚,因为徐晓彤有些奇怪……这让她无法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的团队没有问题。
阮之珩的手指在桌上无规律地敲打着,这是他烦躁时惯有的表现。只见他摇了摇头:“只是一些直觉,但还没有证据。”
他说着,就想起今天余筱荟的反常表现来。从前,她偶尔会与程曦意见不合,但主要是因为甲、乙方的视角不同。可是今天,她太像一个“真凶”,想找一个人来顶罪。
之前几次打交道,她经常向程曦的团队表现出高傲、无礼的一面,不过在具体业务上,她从来都是以领驭汽车的利益为先。而今天,她不顾官微下逐渐恶化的舆情,坚持要让程曦“认罪”,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程曦若有所思,没有说话。阮之珩知道这件事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只说:“证据总会找到的。难道真的让你和你的团队,站出来做替罪羊吗?”
这已经是阮之珩今天第三次向自己表达信任了,程曦突然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淌过。这时,恰好有服务员进来上菜,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打头的第一碗是程曦点的虾爆鳝面。张婶家的虾爆鳝面,面多料足,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再不开心的事都能暂时放在一边。
程曦又和服务员要了一个小碗,动作小心地分了一小半出来,然后把大碗推到阮之珩面前,说:“师兄,趁热吃。”
阮之珩见状一愣,他看着程曦面前的小碗,问:“就这一点儿,你吃得饱?”
要知道搁从前,她都是把小碗给他,自己抱着大碗吃得可香了。
程曦刚吞下一口鳝鱼片,她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腰围,认真地说:“年纪大了,要控制碳水的摄入。”
阮之珩看着她,只觉得她其实比从前瘦得多,想着她的胃病,他作势就要再往她的碗里再添几筷子,程曦连忙端着碗躲开了。
想起从前那个吃什么都是狼吞虎咽的小姑娘,阮之珩无奈地说:“如果这面是你爸做的,我看你恨不得吃两碗。”
他说完,便开始低头吃面,却不想程曦却像个石雕一样僵在了原地。
阮之珩看着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程曦放下手中的碗,犹豫着说:“我爸爸,八年前就去世了。”
这下换阮之珩愣住了,他看着面前的程曦,心中突然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懊恼。
那种懊恼就像倾盆而下的大雨,淌进了江河,淌进了山林,顷刻泛滥成了洪灾和山体滑坡,淹埋了他回国后仅存的一丝侥幸——
他不告而别的这十年,程曦并没有过得很好。相反,她不仅经历了他亲手赠送的“生离”,还面对了至亲的“死别”。
看着阮之珩突然凝重的脸色,程曦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安慰他:“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