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珠拔出短刃,滴着满手的血站起身,“看来今夜是一场死战。”
一旁的刀疤脸冷哼:“阁主已然下了命令,人若带不走,杀了也是一样,沈娘子,你最好还是乖觉一些,老老实实随我们回去。”
沈怀珠瞧着他们一副虎视眈眈的架势,心中已然打鼓,面上却不显,慢悠悠道:“放在以前,你们一起上也不算什么。”
“你也说了是以前……”
一片薄利短刃适时应声而去,以破风旋雪之势,直直凿入他的眉心,为首的人话未说尽,下一刻轰然倒地。
脚下银丝飞掠,卷住那人坠地的刀,划着细雪猛然一带,落入沈怀珠手中。
“你!”刀疤脸见此情势,便知沈怀珠的态度,不再耽误,果断出手。
沈怀珠横刃接下他贯足内力的一刀,刹那间火星四溅,平地涨风,凶猛的雪尘漫天掩地般将二人席卷。
雪尘之中,少女细弱的腕与手中犷悍的刀格格不入。
这场殊死较量持续不消二刻,一柄长刀从中飞震而出,雪尘倏忽消停,变得轻而缓,徐徐向下飘落。
其余几人蠢蠢欲动,望眼欲穿中,看到落尽的雪尘后,沈怀珠负伤而立,而刀疤脸高举长刀,顷刻就要取下她的性命。
“铮——”
一道巨响,刀疤脸即将挥下的刀被一支铁箭击开,一声闷哼传来,又一支长箭正中此人心口,他被生生钉死在雪中。
见血后,无数箭雨接踵而至,避着少女周身,将剩下的人也接连贯倒在地。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沈怀珠回身,在模糊下来的视线中,望见青年慌乱翻身下马,飞奔而来的身影。
她亦想朝他走去两步,奈何两脚重的仿若灌铅,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往前昏去。
齐韫在少女倒下的瞬间接她入怀,二人一齐跌跪在无边的雪色里。
青年的怀抱温暖宽厚,让沈怀珠觉出前所未有的心安,她感到他后怕般不住收拢臂膀,指尖颤抖着抚在她肩上,头顶传来他心有余悸的声音。
“……别怕,我来了。”
第45章 新岁
过往经年, 沈怀珠多少次路入穷途,死而后生,从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然而那些无数踏入死门的至暗时刻, 她的心境却与之截然相反, 她没有一次不畏惧,不胆寒。
她也怕。怕还未领略过天之极,地之远;怕再回不去江南;怕就此倒下, 无人会替她收殓。
沈怀珠怕死。
曾经她想,或许等她身后站了什么人, 来护她的也好,由她护的也罢, 那时, 她当是处之泰然。
可就在前夜,在周天寒彻, 漫地银砂中,在齐韫接住她的那瞬, 她忽然觉得自己惧怕更甚。
沈怀珠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前的举动有多不要命, 多危险, 她迟钝着明白过来,有些东西,人一旦得到,就再也不愿放手了。
譬如此刻,岁除夜, 细雪天,屋内红炉生暖, 融雪煎香茗,她斜倚在软厚的隐囊间, 手中把玩一只小巧憨态的白釉瓷羊,目光懒懒掷向窗外。
绿凝持着火筯拨弄炉中烧透的炭,头也不回地笑着说:“郎君幼时的玩物,还要拿出来哄娘子玩儿,这是把娘子当童蒙了不成。”
沈怀珠稍稍归拢神绪,瞥了瞥瓷羊,往旁侧的榻案一扔,不冷不淡道:“匆匆一眼,过来敷衍我的罢了。”
的确是匆匆一眼,若非沈怀珠醒的恰时,齐韫甚至来不及踏足此处。
当时他已在府门待发,得到消息,当即下马折返,披着一身雪进屋,看到她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情态。
二人间沉默几息,最终他上前将瓷羊塞进她的手心,轻道:“等我回来陪你守岁。”
外头爆竹声已零零星星响起来,沈怀珠又望了眼窗外的沉沉雪夜,心道,大概是要失约了,如今更漏声残,岁时将至,很快便该是新元复始,又一年了。
可府中齐韫与裴青云皆不在,裴子珩一人在屋中闷头养伤,裴葭葭突感风寒,气逆不降,方执玉为此忙的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今夜的庭燎?
沈怀珠竟觉得冷清。
往年连除岁日是何时都不记得的人,也会觉得冷清。
她接过绿凝呈来的茶慢慢啜饮,百般聊赖的,忽然问:“子时会点焰火吗?”
提起这些,绿凝显而易见的兴奋起来,回道:“当然会!到时整个凉州的夜空跟彩绸似的,眼睛都要看花了!但府中约莫是不成了,前几日预备好的花炮爆竹怕是也要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