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齐韫半步未动,就站在他方才的所躺之处,他此时额角冷汗直冒,唇色惨白,如墨的眼珠映着闪烁将灭的火星,沉沉望向停在洞口的她。
沈怀珠不明他眼中的神色,还是越过挡在身前的尸体,到他对面,轻唤:“齐韫?”
离得近了她才发觉,齐韫握着剑的手正细细发颤。
他本就虚弱,方才杀这二人,当是用了全部力气。
沈怀珠见他身体晃动,下意识伸手扶他,齐韫却借势缓慢凑近,俯下身来,将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
“齐韫?”沈怀珠又唤。
脚下“咣当”一声响,齐韫手上失了力,银剑落地,沈怀珠肩上力道随之加重。
齐韫又昏了一场,再次醒来,是沈怀珠掰着他的下颌,正费力地往他嘴中灌百枝水。
他抹着满脸的水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陶碗仰头灌尽。
沈怀珠见他喝得利落,笑侃问道:“不怕我毒你?”
齐韫撩起眼看她,没有回答,良久才出声:“为什么不走?”
沈怀珠起身捡回脏兮兮的斗篷,抖擞着上面的尘土,道:“我还指望着齐小将军送我回家呢,自然不会走。”
空荡荡的石洞内传来嗤笑,齐韫反问:“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沈怀珠将抖好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作势回忆:“说决计不会放我走?”
她蹲下身,支腮偏头看他,“齐小将军让我留下,总要负责的吧,莫不是……要娶我为妻?”
齐韫苍白的脸色气得一阵阵泛青,不再答她的话,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见石洞内已被清扫干净,扯开话题:“地上的两个人呢?”
“被我扔下山崖了。”沈怀珠平静道。
石洞之外就是峭壁,沈怀珠嫌他们晦气,待在洞内还碍手碍脚,干脆拖着扔了下去。
齐韫微讶,道:“我倒是小瞧你了。”
沈怀珠捣鼓两下奄奄的火堆,脸上抹了道灰也不自知,扭头半真半假朝他说话:“毕竟他们要伤害齐郎君你,我自然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好看。”
齐韫呵声冷笑,伸手狠狠抹去她脸上的灰,直将她细白的肌肤抹出一道红痕。
他说:“沈怀珠,你恐怕会后悔。”
这次不走,你往后可就走不了了。
第15章 坠崖
天色渐晚时,齐韫披着一身寒气,匆匆返回洞内。
沈怀珠迎上前拍去他肩上的雪,责怪道:“都说了让你穿上斗篷,你尚发着热,再烧得昏过去了怎么办?”
齐韫提起手中已经扒皮放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野兔,道:“只怕我还没昏过去,有的人就要饿晕了。”
他们奔逃一夜上这险山,之后齐韫负伤不省人事,沈怀珠忙里忙外照顾他大半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无甚气力。
齐韫看在眼里,稍作休息后不顾沈怀珠阻拦出了石洞,耗了到天黑才逮到只没几两肉的野兔。
火堆被架高,不多时,洞内飘起四溢的肉香。
齐韫看着沈怀珠眼巴巴的样,笑说:“擦擦你的口水。”
沈怀珠边馋边担忧:“烤完这只兔,就快没柴了。”
干柴本就不耐烧,石洞内留下的也只够一日的量,洞外冰封雪盖,能看见的枝木都是湿的,压根寻不到干柴。
所以沈怀珠一直节省,除了齐韫冷得发抖时把火烧得极旺,其余时间都只添几根柴,维持最基本的温热。
“这些大概只能烧到后半夜。”齐韫估量了眼身后的干柴,沉默片刻,最终做出决定,“后半夜我们就走。”
沈怀珠皱眉:“何必这么赶?你的身体……”
齐韫哂笑:“战场上多少回走到绝处都过来了,我自不会倒在这作威的小人手里。”
“你的亲信俱在幽州之外,对于你恐是鞭长莫及,杨家势弱,亦连自身都难保。”沈怀珠望向洞外纷飞的雪,道:“幽州,怕已全在曹辕的控制下。”
眼前一晃,多了只香喷油亮的腿肉,沈怀珠愣了愣接过,便听齐韫问:“那你猜,为何今日除了那两个探路的死士,曹辕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找来?”
沈怀珠的猜测被印证,双眸肯定:“杨云雪的伤早就好了。”
“聪明。”齐韫赞赏地看她一眼,道:“虽不至于完全自如,但起码不若外界所传那般严重。只要杨家人在,幽州军马便轻易动不得,曹辕翻不了身,手上的人便不敢随意调动。除非——”
“除非他恨极了你,誓要置你于死地。”沈怀珠代他说。
她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齐韫的插手,让曹辕操盘好的大业寸寸倾覆,原以为的唾手可得,又变成遥不可及的幻梦,他怎能不恨?
“你既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当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沈怀珠吃了口肉,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