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珠心中一沉,问:“往那边去了?”
绿凝说话时止不住地抖:“那人从内帐劈了道口子,奴婢瞧着,大约是直往营后的方向去了。”
“我知道了。”沈怀珠随手拽住匹马,蹬鞍而上,夹紧马腹往前行了一段,又想起什么,回头交代:“去告诉齐韫,营中混了外人,让他务必小心!”
说罢驾马离营。
营地后方是大片的梅林,时过春分,北方尚且万物萌发,南方的春却已浓烈,二月草长莺飞,漫山遍野的花竞相绽放,梅也争春。
沈怀珠策马一头扎进去,霎那间仿佛置身云霞,万树花瓣层叠如碗,枝干高低错落,或曲如游龙,或披靡而下,花海蔓延连绵,形成一道天然的遮眼迷障。
可这并不妨碍沈怀珠的应断能力,横旋而来的刀锋追上时,马背上的男子才恍然惊觉,仓皇勒马撤身,堪堪避开已至眼前的利刃。
然则反应虽算及时,却抵不过那刀气陵劲淬砺,刹时便在他面上留下一道血痕,紧接着从他耳边铮鸣而去,落回身后之人手中。
男子得到喘息之机,立即继续催马疾驰。
身后的马蹄声顷刻而至,腾腾杀意随着刀锋呼啸袭来,与马背上快速出鞘的长剑激烈相撞,震得沉睡在男子怀中的裴葭葭眉头轻蹙。
似是有所顾虑,沈怀珠在看到裴葭葭时刀身猛顿,骤然撤力转刃,朝男子的右肩狠狠压下。
男子反手把着剑,剑刃抵住了自身,肩头眨眼便渗出一片暗红,他正欲发力反攻,岂料沈怀珠再度撤力,用刀柄在他的伤处用力一击,击得他吃痛松身。
她抓准时机,果断弃马,整个人于空中一个倒翻,成功将裴葭葭捞进臂弯,又借着横斜的梅枝着力,几次旋停,落在三丈外半人高的山石前。
“好身手!”
男子控缰掉头,展露一张阴柔白面,细长的吊梢眼含着笑,却不论怎么瞧,也给人一种阴狠之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音色却如普通男子一般,并没有想象中的尖锐刺耳,“沈娘子,幸会。”
沈怀珠本不认得他,可单是猜也才猜出了个十成十,料想他便那位统掌神策军,能于后宫内廷一手遮天的宦官——高鸣。同时,也是戕害了裴青云的幕后主使之一。
随即冷嗤:“深入敌营,如果我是你,可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送死。”
“哦?此话怎讲?”高鸣不仅毫无惧色,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怀珠的左手在袖中细微动作,却迟迟没有下一步。
他这才慢慢伸出一只手,把玩那物甚,心不在焉问:“沈娘子可是在找这个?”
正是沈怀珠藏于袖中的鸣镝。
高鸣见沈怀珠面色难看到极点,便愉悦地笑出声来,“到底谁深入敌营,还尚未可知。”
他折一枝梅花轻嗅,一招手,梅林深处便涌出大批持刀的甲卫。
“拿下。”他轻飘飘地道。
沈怀珠心道麻烦大了,转身迅速将裴葭葭靠到身后的山石下,足尖借力,回身携刀一跃,贯力横挥,逼退当先扑上前的甲卫,而后且杀且挡,陷身这一场乱战之中。
身后的裴葭葭被沈怀珠护得周全,即便众多甲卫围攻沈怀珠一人,亦无法轻易近她的身,竟就这样硬生生拖了一刻钟的时间。
眼下齐韫手握近十万大军,就守在此处不远,那营地又临着一条不浅的河道,这时哪怕有天大的火势也该浇灭了,这里的动静着实不算小……
高鸣心下作出决定,一拍马鞍,自马背上飞掠至前,指剑刺来。
沈怀珠扬刀挡开,接住下一招。
二人之间过招太过凶猛凌厉,余下的甲卫无一能应接得起,皆退将开来,避其锋芒。
沈怀珠从去年隆冬离开陇右,一身旧病至今还未来得及好生将养几日,实在经不住如此消耗,尤其是遇上高鸣这样的对手,她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高鸣显然察觉到沈怀珠的颓势,略过几招后突然发狠,兜面猛劈而下。
贯足内力的一剑,劈下时满地梅花碎瓣婆娑腾起,漫天飞舞,沈怀珠横刀格挡,却因力有不逮,脚下往后滑出一道深深的泥痕。
“刀是把好刀——可惜女子之身,力不足。”高鸣的声音压得又低又紧,一双吊梢眼猩红,蓄力大喝:“今夜,便到此为止吧!”
汹涌的剑气劈头盖脸地拍过来,沈怀珠胸腔翻涌,喉头一阵腥甜,彻底无力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