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掌柜似是没想到林柳会这么说,且说的又是事实,一时不知该作何反驳。
“若是旁的事,我或许可照拂。唯独生意上,”林柳说着笑起来,“当是她来教我。我如何能劝?吕掌柜若是想赚钱,也当听她的才对。”
又看着江满梨,温柔笑道:“至于那件事,我等她便是。”
一顿朝食,硬生生吃成狗粮。
吕掌柜有些懊恼,还不如不提呢,林少卿这一番话砸下来,再想劝怕是难了。可看着那油条,想起江满梨摆小摊的时候,又确实不得不叹服她于生意上的独到之处。
心里琢磨琢磨,竟也不那么反对了。
而曹铛头则是晓得了江满梨和林柳的事,笑得嘴都合不拢。他向来是把江满梨当自家闺女看的,闺女有出息、还有好姻缘,如何能不高兴?故而看林柳,也愈发喜欢。
最五味杂陈的是孙景天。
江满梨长得出挑,明眸善睐,笑起来尤为楚楚动人。看着娇俏得跟只皮毛柔顺的小动物一样,却出奇地能干,整日欢活于这市井里,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又于生意上极为精通活泛,好些个想法都令他咋舌叫绝。
说没有动心,是自欺欺人。孙景天这般诚实开阔的人,既是动心了,自也不会去否认。
装作漫不经心瞥一眼西堂墙上那幅岁朝图的羊毛挂毯,那还是他特意照着江满梨的喜好,费了好些个功夫才寻来的,只为博她欢心。
又想起自个那时日日想方设法地来吃火锅。江满梨特意为他做过一次蟹黄捞面,他便时时念着,偏想要她再给他做。
摇摇头,自嘲似地笑了笑。
其实多多少少也觉察到了,江满梨对他,不过是对生意伙伴的青睐。看他时正大光明,聊笑时不小心凑得近了,也不羞不臊、大大方方,好似对个阿兄一般。
与她方才看一眼林柳就羞红了脸的模样大相径庭。
也罢,好歹还能独藏于心底。
孙景天眼角不动声色地扫过江满梨,默了默,终是笑着道:“吕掌柜光顾着心疼银子,还未听过江小娘子欲雇整只船队的由头呢。”
-因着是头一回开分铺,又是完全要脱离江满梨照管的铺子,筹备的时间比想象中更久。
光装整就花了几近一个月。
许三郎果然舍得,花大价钱从津州甸窑买来一批勾彩白瓷方砖,约莫有上千块,请最好的泥瓦将人在小楼朝街的一面一块一块贴起来,那五色勾彩竟拼出一幅硕大的铜锅涮肉图。
行人都不用走至胜殿坊与太极坊的交道上,只需站在御街,老远便能看见。
彩砖贴了半月多,就被来往行人驻足围观了半月多。贴完那日更是打眼,前后四坊宅邸衙门里的人都赶来看,里三层外三层,硬是把那四方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连道上前后的食店茶楼都沾了光,二楼观景处叠罗汉似地坐满人,边看边叹好大手笔。
待到铺子要开前,已是御街东厢无人不知了。行人三五相遇,开头便是问:“可见着太极坊那家火锅铺的勾彩白瓷了?”
答曰:“看过了,忒华丽。”又问道:“可晓得那日开张?”
答曰:“不知,大约是快了。”
最后一同搓掌道:“届时定要同去品尝!”“一定一定。”
除却贴瓷砖,招买人手、培训,订做鸳鸯铜锅小鼎、雕花桌凳、与江记同款的赛宫灯云云,又花去好些功夫。
至三月三上巳节傍晚选了个吉时挂牌开张,大放爆竹,悬彩灯、舞狮龙。又在楼下设一小台,请了乐师作打、伶人唱戏,免费供人观赏。巷陌街坊尽数出动,四方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比上元灯会那日竟也不相上下。
分铺开张的招子提前好些日便递出去了,老客皆有,太极坊、胜殿坊里的大宅衙门、酒楼歌馆,亦是挨家挨户地送去。
甚至还为着顺应上巳节的气氛,烤得些梨花作馅儿的鲜花饼,并着开业的招子一同送。
上巳节习俗采兰踏青,又称春浴日,兴“祓除畔浴”,有祓除疾病、修整净身、驱灾除厄之意。又是文人雅士画舫游湖、煎花品茗、颂春吟诗的好日子。
官家开金缕池,御驾亲游,观左右军比武,饮宴众臣。御史台甚至张贴榜示,任何人不得弹劾。天子大臣尚这般尽情,百姓自然也是肆意浪漫。
出城踏青归来,寻一家香水行,沐浴祓厄,洗去一身疲乏。舒爽快慰了,再一头扎进酒楼食肆里,饮酒作乐,大吃大喝。
可不就恰是江满梨、陆嫣、许三郎这三个“奸商”想要的效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