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愣住的是霍书。
“怎么可能……阿梨姐、藤丫姐你们莫要打趣我……”
那墨刑刺上是要带一辈子的。江满梨虽说过他年纪尚小,长长或能消掉,又一直买药膏让他白天黑夜地贴着。可说实话,他心底是不敢奢望的。
阿霍手有些犹豫着朝耳根后探去,一摸,才发觉不知何时贴着的药膏松开了一侧。
后厨里没有镜子,江满梨反应快,打得两碗清水过来,拉藤丫帮忙端着一碗:“来,你一看便知。”
一碗水朝斜后、一碗水在斜前,侧着眼觑前面那碗,水波抖荡,看得并不清楚,却也不难看出那刺眼的青黑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贴久了药膏、微微发红的皮肤。
外头的郎君们等得急了,开始出言催促。江满梨拍拍阿霍的肩示意他莫要磕头,道:“先干活,午歇再哭。”
阿霍破涕为笑,重新净了手,继续包汤圆。
-及至戌正,江记的铺子里坐满了举着花灯来涮锅子的食客。
灯多人多,为着安全,江满梨不得不出了个代存花灯的临时业务。帮食客把灯灭了、存在柜台,给个号牌,走时凭号来取,再帮着拿火折子点亮。
一窈窕清秀的小娘子递过一盏鱼戏莲花灯:“劳烦铺主小娘子帮我收着,我用完涮锅就来取。”
江满梨点头接过,见那灯儿粉莲点红彩、双朱戏绿叶,活灵活现实在好看,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称赞两句才舍得帮她灭了、拴牌放到柜台后头的高阁上去。转过身来,恰见那小娘子羞答答地往西堂一角望。
江满梨目光跟着扫过去,咦,不正是晌午买汤圆那年轻郎君么?
心底感叹着真是美景良辰,怎知一转头,那顶漂亮的鱼戏莲花灯突然亮堂堂地又跃至眼前。
林柳一手托着灯,一手牵着马缰,风尘仆仆地立在铺门外。墨发束着马尾,沾了尘土的骑装还未来得及换,可四面八方的灯影打在他眸上,亮得不成样子。
江满梨心跳蹦脱了一瞬,眨眨眼,忽然有些分不清是情是景。
不是说上元赶不回来么?
第78章 轻轻啜了一下(二更)
酉正御驾亲临玄武南门楼,宣与民同乐,受跪拜,观左右军演百戏,是为正月十五上元灯会旧俗。
故酉时一刻,御街至玄武南门前正设十丈长竿,上悬纸糊人物,披百花纤彩缎带,风动若飞仙下凡。又忙设黄帘御座于楼中央,左右扎黄罗彩帐,引乐人入内作乐,禁军执黄盖掌扇分列其外。
官家于雍德殿用膳讫,披袍待发,内侍忽来呈大理寺查明贪墨案脏银运出京城一事的密报。
娴娘子亲手端着金柈底剔红方漆托盘进雍德殿时,那密报就铺在案桌上。见了娴娘子,官家也不诧异,仿佛就等她似地抬眼拍了拍案桌,示意她过去坐。
娴娘子莲步轻移,到官家身边跪坐下来,漆盘将落桌时,官家漫不经心把密报敛了敛。
“臣妾给圣上送元宵来。”娴娘子垂眸不贪看,将漆盘里的青白釉莲瓣盏端出来。
官家好简朴,见那小盏的五个莲瓣里正正好五颗团胖圆子,只撒一层不知什么细粉,朴实无华,却闻着怪是醇香。来了点兴趣:“方才杜锦送过一碗来,你又送一碗。”
娴娘子莞尔,道:“锦娘子送的是锦娘子送的,臣妾这个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臣妾这个,是今日京城民间最新式的元宵。”娴娘子笑着拿小调羹盛起一个,喂给官家吃,“不唤元宵,称作汤圆。臣妾觉得好吃极了,圣上尝尝可有甚么不同?”
“唔,”汤圆外皮微微的酥,咬开里头软极甜极,香浓的芝麻馅儿芯也软,竟还能流出来。官家眯了眯眼,“软,甜,香!”
说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娴娘子,大有一语双关之意。娴娘子羞怩轻笑,粉拳猫儿似地点了官家一下,又给官家盛上一个。
官家轻咬慢嚼着,往坐榻上靠了靠,伸手又拿过那密报,道:“阿娴惯常得了好东西,都是一个人悄悄藏在阁里吃,怎今日这样大方,舍得拿来给朕也尝?”
“圣上胡言,”娴娘子娇嗔笑道,“臣妾哪次得了好吃食不跟圣上同用?”
旁侧立在大殿里的宫人内侍无不听得心惊。“胡言”这种词,也就娴娘子一人敢跟官家讲,皇后都不敢如此。
官家哼笑一声,并无要恼的样子。又见娴娘子取出一金灿灿的小叶子,呈给官家看:“圣上可还记得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