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位金主来得实在蹊跷。身份不亮明,现在又这般强买强卖。
郑家分茶突然要入股工坊时,她尚得防着对方有恶意吞并之想。这样一匣不明不白的金叶子当头砸过来,如何敢接?
今日若接了,明日江记的招牌,还在不在她手中?
她一小贩,得罪万万不敢,强硬拒绝更使不得。只能极尽委婉,摆出诚恳模样笑着道:“实在是小铺未有过合股的打算,若不小心让娘子误会了,还请郎君代为转告,小铺愿意再请娘子来免费吃几回涮羊肉,也好让我当面向娘子赔礼道歉才是。”
至那一行人离开,云婶与卖胡饼的大哥赶忙进了铺。看她无事,云婶大松一口气,道:“你可当真吓死我。方才你向我使眼色,我看着那一行人随你进来关了门,又半天无个动静……你阿庄叔不在,得亏我让我寻到个郎君来!”
江满梨也松一口气,道:“多亏云婶。”又谢了卖胡饼的大哥,“若不是大哥来襄助,我也不知后头会怎样。”
只捡着重要的与两人讲了,没多说金叶子的事。云婶是晓得那位吃涮羊肉的金贵娘子的,愕然道:“你怀疑他们并非那金贵娘子的人?是想要借她的名义来逼迫?”
“正是。”江满梨道。
原因简单。除了那些人装作尖细嗓子、刻意模仿了那内侍胖郎君的衣着打扮,却一怒之下泄露了原本的男子嗓音之外,那一匣子金叶子的气味也与那沾染着脂粉、尿味的不同。说明并非出自那禁中的娘子之手。
而对方又能知晓那娘子有意入股江记,说明要么是早就盯在暗处,要么……就与那娘子互通过有无。
无论哪种,都不是寻常生意人的做派。
云婶道:“可,可他们会是甚么人?又何须这般大费周折?”
这就不晓得了。江满梨摇头,看看藤丫,她定也嗅出那金叶子气味的不同。勿论如何,思及大理寺追查已久的贪墨案,此事恐怕不简单。
默默回想了方才几人的样貌特征,趁着尚还记忆犹新,回柜台取记账的笔册,粗粗绘作几幅画像。又带些个现成的小食,亲自去趟大理寺,将方才所发生之事一一详述与林柳和孟寺卿。
第67章 除夕夜起风波(二更)
“除了听戏狎妓,你还会干甚?”
一声讪笑从青丝帐外传进来,余昊苍动作一顿,霎时失了兴致。把压在身上的妓女朝一旁搡下去,跪坐起来。
那妓女低眉顺眼地过来给他穿衣。仔细替他系好了蹀躞,自个的外裳却来不及穿,只拿两手拢起地上的一小堆布料抱在怀中挡住前襟,匆匆撩开帐子,低头急步出屋。
帐外人目光如狼似虎地随她而去。转回头来,余昊苍已经从床沿垂腿趿了鞋,站起身来。看他一眼,耻笑道:“那也总比有些快要不能人事的丧家犬强。”
“啖你他娘的狗粪!”那人闻言登时赤红了眼睛,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小刀来,“你信不信我就地宰了你?”
余昊苍呵一声道:“就凭你?嘴上说得厉害,到如今还是燥屎!有本事你怎会连姓霍的那小儿都搞不定?”
“当真是吃多了上头的药,啧啧啧,怎么,那.话儿不行了,身子骨也软了?”
余昊苍开怀大笑三声,啐道:“张小六啊张小六,早知把你弄来也是废物一个,当时就让你死在北上的民夫队里反倒省事!还能在上头跟前讨个好。”
小六被他所言激得浑身颤抖,已经瘦得皮包骨的脸颊愈显阴森,握着刀的手指掐进掌心皮肉里去。
他是吃了上头给的药折损了身体,可不过一时贪欢,谁能晓得那药有瘾?为了那药,他给上头背了多少人命。可只不过一回失手,没弄死那姓霍的小儿,上头就对他弃之如敝履,不仅不帮,还恨不得弄死他,好堵住他的嘴。
侥幸从大理寺眼皮子底下逃回来,余昊苍纵使可恶,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想要报复上头,再弄死那害他沦落至此的、姓江姓霍的两人,无论如何也得咽下这口气。
“你以为我愿意如此么。”小六阴阴开口,“我告诉你,指不定很快你就是下一个我。”
“笑话!”余昊苍讪道。
“你不信?你可知道上头今日去找那姓江的做什么?”
“姓江的?”余昊苍面色一变,“上头找那个贱人作甚?”
小六挑起嘴角,道:“老狗渣滓浊沫,不中用,自然要寻新狗来替换。上头今日拿了整整一匣金叶子去给那姓江的,你猜是何意?”
能有何意,这是看她生意势如破竹,不打算再压制了,改生出售卖并购、牵拉入伙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