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一怔, 没料到她还要回南江,“回南江去哪儿?”
“反正不是回家, 我有地方去。”
他大概猜到是跟林嘉远有关,只沉默了一瞬,没再说这个。而后问道:“你打算哪天回来?”
“收假前一天吧。”
见他神情沉默,她笑道:“干嘛,怕我一个人不开心?”
没想到他嗯了一声。
他握着茶杯,片刻后,放了下来。
抬起的眼眸望向她,“以后的春节,你要怎么过?都这样一个人?”
她笑笑,无所谓的语气:“除了一个人还能怎么样,睡觉也挺好的,一年到头都是上班,能睡上几天也很奢侈了,上班后很少能睡懒觉。”
很久之后,他才尝试着说道:“其实,如果你留在北城,我也不会让你太无聊。”
他道:“北城很多都是他们底下的娱乐产业,你只要说一声,随便哪儿都能去。如果你想出去旅游,国内国外都可以。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太没意思,除了年头这两天,我也能陪你,或者找几个人陪你,你有喜欢的明星吗?我能给你联系,让他们陪你玩几天不难。”
她只是低下视线,避开了他的诚意,仍是笑着说:“算了。”
他以为她是拒绝他的好意,就像以往每一次拒绝欠他人情,超出她的负担能力,她都不会接受。
但在他进一步打算开口时。
她说,“谢谢你,但是我不想为难你。”
他的话顿时停在了那里,望着她的侧脸,她细瘦的五官薄薄地挂在脸上,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但她好像已经不是一颗糖就能哄骗的小朋友了。
她望向窗外,顶楼俯瞰下去,整个北城都渺小得仿佛踩在脚下。
但是从下面仰望上来,站在顶楼这个位置的人,更是摇摇欲坠。
北城的风雪凛冽,要在顶楼站稳太难。
外面的雪又下起来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好像也是和他坐在一起吃饭,外面下着纷纷扬扬的雪。
那时候他说着想帮她,她问他代价是什么,他说不需要她的回报,他只是见不得她这样。
那是他留洋归来的第一个冬天,和她之间横跨着五年,在她最狼狈最崩溃的一个雪夜见面,所以熟悉之外更多的是陌生和无措,要重新花时间适应他的存在,但和他之间,似乎总是他低头。
她曾经玩笑地说,你也偶尔低头看看我和你的世界之间的差距吧。
于是他一直在低头,一直在努力接受。
所以她偶尔也抬头看看他的世界吧,顶楼的风雪比站在平地更肃杀凌厉。所以,算了。
不想让他为难。
他的家教不难看得出严苛,有着近乎古板的传统礼教。
相处几天也不难看出他的世界阶层分明,表面上越是纸醉金迷,僵化老硬的那一套就越是根深蒂固,人人都尊卑守序。
只不过他运气好,恰好站在所有人的最上头,不必做讨好者。
但冠冕的重量也是禁锢,越在高处越要谨言慎行。
所以从认识的第一年起就觉得他孤独,哪怕他有资本做很多以她普通的出身无法做的事,但是他这一生的确不得自由,喜欢的音乐和喜欢的人都一样,上不得台面就得舍弃。
她收回视线,对着他笑道:“过年你该干嘛就干嘛吧,你家人应该也很需要你,真不用管我。”
她笑着,“你也别老拿我当以前的小朋友了,以前确实恨不得一天到晚不着家,哪里新鲜去哪玩,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打工人一个,一年到头累得要死,放假只想好好休息,睡觉就是最开心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底那点隐隐的东西在熄灭,逐渐放弃了自己方才的提议。
然后听到她问,“沈既白,你的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话音落下时,他彻底静了下来,只有眼睛望着她。身侧是北城凛冽的风雪,也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已经比去年瘦得更多了,雪白的脸,枯瘦的手,笑得却仍然温暖像他留恋的小时候。她用着这样轻松随意的语气说:“我记得以前语文课念过你的名字,学《赤壁赋》的时候——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在舟上放纵欢笑了一整晚,在狼藉中互相枕着睡着,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说到这儿,她笑了一下,“当时班上念到你的名字,都特别想回头看你的反应。平时大家念到同学的名字谐音,都要开好一阵玩笑,你的名字正正好好两个字一模一样,大家都特别想看你是什么表情,但是没一个人敢惹你,只能下课趁你出去了才说这事。我那时候只以为你的名字是天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