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今天才认真去想,她眼里的崇拜是真的,对新鲜有趣的好奇是真的,但藏在那些崇拜下身不由己的讨好又有多少呢。
其实她并不快乐。
她也并不坚强。
她只是被欺负怕了,只能强撑着倔强保护自己,小孩子不懂太多复杂的手段,家里的大人又放任,没人教她怎么保护自己,所以只能想到这样稚嫩的方式。
被骂就要骂回去,吵架就要吵赢,惹不起就讨好对方,装作不在意就感觉不到疼痛。
他在这两天里无数次地望着别墅的大门发呆,记忆像是一个被困住的牢笼,他仿佛被困在了那一天,反复看着她爬着高高的大门,沿着下山的公路流着眼泪却固执地逃走。
那个时候他还在落寞,为什么他准备了一整天的都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也比不上一个最喜欢的林嘉远。
直到现在,他好像才知道了答案。
原来对他来说特别的、美好的回忆,是她避之不及的噩梦。
在她残忍又孤独的童年里,他是那些噩梦之一。
所以重逢以后总是怕他,他为此生过气,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跟他相处,其实这才是她真实的反应吧,只是孩童的时候尚且可以用稚嫩蒙蔽自己,但是那点迟钝天真的保护壳随着慢慢长大,再也没法装作不在意的骗着自己了,所以害怕就会想躲。
他以为他只是离开了几年而已,想要填补并不困难,或许有一天她也会零星地记得一点关于他的从前。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能不能换你先下啊,我下先手,总是被你堵得死死的,让我来堵你,我肯定就能赢了。”
她在对面嚷着。
在连输了十多局以后,她稍微有点挫败,但仍然干劲十足,想换个策略,开口跟他商量。
他收回了一点神,点了下头,“可以啊。”
他把棋子一放,等着她下第二颗。
她满心都是想赢他,挫一挫他的锐气,但是从始至终,她绞尽脑汁,谨慎再谨慎地想好了下在哪里,落下棋子后,他随手一放,赢得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换了后手也一样,他赢得反而更轻松了,她全程都在跟着他的节奏,堵他的棋像在亡羊补牢,没有一点作用。
不过有一点很好,他很耐心。
不管她思考多久纠结多久,他都不会催,不像别人,多思考个一分钟就开始在旁边催着你快点下,生怕你多想一会儿就看透了他的棋路。
他耐心得好像就算她思考一个晚上都会等,无所谓多久。
倒不是他脾气有多么好,而是因为不管想多久,他都会有破解的方法。
他就这么厉害吗。
一点点胜算都没有。
下了很多局以后,她也终于认清了实力差距,她随手一放,“就这儿吧。”
沈既白回神看了一眼,似乎有点诧异,微微抬了抬眉,“你这跟认输有什么区别,我这边两条线你不管了?”
“管也没用,反正你还会有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堵不完。”
“不想让我认输了?”
她垮着脸说,“你以为我是不想吗?”
沈既白低笑了一声,“让我认输不难。”
她眼珠子一转,决定虚心请教:“怎么才能做到。”
可是这次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眼收着棋盘上的棋子,说着不相干的话:“不想下了就不下了吧。感觉到困了没有,要不要回去睡觉。”
她静静地感受了几秒钟,“好像不太困。”
“刚刚在玩当然不觉得困,回去躺着吧,躺一会儿应该就能睡着了。”
“……哦。”
怎么这就开始催她走。
棋子被他骨节有力的手指抓住,但是松松散散任由棋子从手指间落下,落进棋盒中清脆叮当响。
他装着棋子,她仍然坐在对面,他问了句:“想跟我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就看到你了。”
“嗯。”
“你也失眠吗?”
“差不多吧。”
“差不多?”
“在想一些事情。”
“哦……”
她挠挠脸,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看起来随和极了,举手投足仍然是那股浑然天成的傲慢劲儿,可是感觉不到一点锋芒,没有任何攻击性,反倒像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他捡着零星几颗剩下的棋子装进棋盒,这一天下来他都尽可能避开她,不想让她感到不自在,此时借着这会儿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亲自交代道:“你爸爸的事已经说好了,但我没有让他们直接恢复工作,而是让他们明天一起吃个饭,酒桌上应酬一番。不然你家里发现你太有用,下次再有什么事,保不准会更理所当然把你推出去,你不一定每一次都碰到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