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刚认识她的那段时间,为了让她少说点话,几乎每天都要跟她吵架。
可她一张嘴总有讲不完的话,缺心眼般的谁也不记仇,哪怕上一秒还在跟他势不两立有仇必报,下一秒又可以因为看到书上一张有趣的插图而拽他袖子让他快看,眼睛里纯粹得丝毫没有一点刚刚吵过架的怨恨,她连刚刚在路上看到的蚂蚁都能跟你讲上很久。
她不是单方面无休止的废话,她说话的时候要有回应。
她会不停地说“你猜后来怎么样”、“你难道不觉得是这样的吗”、“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也觉得应该那样吧”、“我才不信”,如果不回应,她会无赖地继续讲下去,把一件无趣的是事讲得好像天大的趣事。
直到她尽兴走了,你发现什么时候你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在笑。
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在这样日渐消磨的相处里,早已比刚来南江的时候有了更多的耐心,不再像刚来南江那会儿,只会强硬地让她闭嘴惹她生气,而是日渐了解她的诸多小毛病,发现她很好收买。
她喜欢糖、喜欢新鲜、喜欢有趣,给她变的魔术能让她自己玩上一整天都不烦自己,给她一颗糖就能闭嘴一节课,她太简单,太好了解,眼睛一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好懂到根本不费什么心力,跟她相处永远不会感到疲惫。
所以在离开南江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每天说的最多的话都是她。
离开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跟他说这么久的话,看他兴致不高都要问很久你是不是不高兴,如果你不说话,她会擅作主张的想办法逗你开心,没有讨好、畏惧,只是纯粹的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在很多次孤独的时候,忽然觉得身边应该会有人一直烦着问你怎么不高兴了,才发现这样能让他感到快乐、愿意耐心的人,再也不会遇见。
可是其实,他并不特别,她也不是非要跟他说话不可。
她只是有说不完的话,逮着身边的谁都行,如果她的身边换一个人,甚至换一个不像他那么难相处的人,她也许会有更多说不完的话,她会觉得更快乐。
所以她根本不会记得。
对他的笑,只是因为她喜欢笑而已。
他一首又一首歌不间断地弹下去,指尖在琴键上不间断地跳跃,每一个音符都是她喜欢听的歌,每一首都是他们曾经坐在一起听的歌。
像在一点一点剖开自己,想要让她听到他的心底的声音,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从前。
或者,想起她曾经坐在他身边的那一天。
可是在她的眼睛里,他们没有从前。那一天的记忆对她来说,也远不如后来出现的林嘉远值得纪念。
他第一次单独给一个人听,而对她来说,她只是一个坐在那里的普通听众,静静地等待着五点半的到来,坐上童话的南瓜马车奔赴她的世界。
她面前的手机屏幕亮了,她在看向手机的一瞬间,整张脸都忽然开心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雀跃,她迅速地低头打字,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天她坐在他的身边,专心游说他合群一点,注意力全然不在耳机里的歌上。
但他听得见每一个节奏的鼓点。
最后一句歌词在耳朵里唱完,只剩下几个音节的尾奏,那句歌词却在他的脑海里直到今天都还记得。
现在他弹到了这首歌,她也还是不会听到最后,这首歌的最后一句还是无法被她听见。
她拿起了书包,拉开椅子站起来。
她还是隔着玻璃跟他挥了挥手,很有礼貌地道别,尽管脸上的笑意早已溢满,一秒钟都迫不及待想要去见终于能见的人。
然后脚步飞快地跑向门口,她的身影真的再也看不见。
他手上的琴键有停顿的片刻,在空荡荡的排练室里像回忆突然断片,而后他还是继续把这首歌完整地弹了下去,在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偌大空间。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的手指还停在琴键上。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这是她没能听到最后的那首《枫》的最后一句。
而在这寂静下来的空旷之外,电梯的楼层数字不断下落,她的心跳也在这样的跳动里快要飞出这栋大楼。
门开的刹那,她不顾一切地朝着聊天框里发给她的定位跑去。
冬天很冷,迎面带起的风从脸颊上割过,耳朵鼻尖都冷到失去知觉,尤其是从开了空调的里面出来时,浑身都冷得不适应,可是那时候不觉得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了,要用这世上最快的速度跑到想见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