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悯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笑着问:“那些受罚的弟子,现在都出来了吧?出来的话,不若让他们一同观礼,以沐玄陵掌门的恩惠。”
齐释青毫无波澜地挡了回去:“不妥。让戴罪弟子前来观礼,会冲撞喜气,不合玄陵门的规矩。我已下令吉时之后才开善念堂大门。”
说话的间隙,齐释青向下扫了眼柳相悯的银斧,又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开。
他视力奇佳,绝不会看错。那对银色的双板斧像是被腐蚀了,颜色在慢慢变黑。
柳相悯的心跳再度变快。
按齐释青的意思,相违是不可能在礼成前过来了。
他审慎地端详着齐释青的神色,对方黑漆漆的眸子也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柳相悯先笑了笑,移开视线。
视线虽然移开了,但齐释青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印在柳相悯的脑海里。
突然间,他的瞳孔放大,心跳霎时乱了。
不对!
如果齐释青此番联姻是为了肃清堕仙、查清斧福府的话,那惠子——
他根本不想娶惠子!
惠子是他的人质!!!
一瞬间,柳相悯周身有气焰腾起,齐释青用肉眼看到了黑色。
只见柳相悯阴恻恻地转头,笑着问他:“贤婿,惠子在哪里?”
齐释青坐得纹丝不动,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视线在那两把斧头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柳相悯已经变得不同的脸皮。
他冷冷一笑,用目光示意大殿门口。
“这不来了。”
第231章 白发苍生(八)
齐释青话音一落,金陵大殿里突然响起高亢的乐声,是迎亲的喜乐。
唢呐穿耳,锣鼓喧天,八千响的鞭炮在金陵大殿门口骤然炸开,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让满殿的灯火通明齐齐打了个抖。
所有人都吓一哆嗦,等鞭炮声响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吉时到了。
这日的吉时很晚,在亥时。已经黑透了的天底下蹭地爆出焰火。
柳相悯猛然拧头去看殿外,他脸上的阴鸷尚未褪去,面容在变幻的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只见两个人影远远出现在鞭炮炸出的漫天红纸的尽头,因为鞭炮太响太亮,面容模糊不清。
他们正携手穿过喜庆的风沙。
冬日罡风把红纸屑吹到地上,吹成了一条移动打转的红毯,这两人就踏上去,身后还带着一嘭一嘭的光晕,几乎像灶王神显灵。
他们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直到走入殿内,红色的火药味打着旋消熄在空气里,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根本不是迎亲的人带新娘入场——柳下惠子和她挽着的这个男子均着大红喜服,俨然已经礼成!
柳相悯蹭地一下站起来,双眼拉满血丝,嘴唇颤抖不止。
而柳下惠子染红的指尖抓紧了玄十的胳膊,她盯着柳相悯起变化的脸,还有他胸前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的银斧,嘴唇张开许久,最后颤抖着合上了。
八千响的礼炮放完了,喜乐停了,整座大殿重归死寂。
火药的热度一消退,就显出金陵大殿的阴冷肃杀,再喜庆的装潢也都是噱头,无比讽刺。殿外还一闪一闪着不知来源的金色光辉,像是点了一圈蜡烛,衬得殿内跟个大灵堂似的。
柳相悯枯槁的手伸了出来,指向这对新人。
“玄十……”
他像个索命的老鬼,手颤颤巍巍的,声音粗粝可怖,念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诅咒。
震荡的情绪下,柳相悯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堕仙身份已经完全暴露,但台下的那些来宾却看得一清二楚。堕仙们瞬间变得躁动恐慌,有些已经伸手入怀,想要去摸他们藏起来的法器。
齐释青坐在高堂之上,隐藏在站立的柳相悯身后,他视线动了动,微抬二指。
一直隐去气息的玄陵弟子眨眼间改变了动作,金色罗盘齐刷刷化为长戟,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比起玄陵门的黑色道袍,一身大红喜服给玄十的挺拔宽阔增添了不少喜气,但他脸上却并未出现大喜的日子应有的快意。他轻轻握了握柳下惠子的手,视线瞥过柳相悯,接着就带柳下惠子对齐释青行礼,以四平八稳的语调宣布道:
“弟子玄十已与柳下惠子结为道侣,自此柳下惠子乃玄陵门二长老之妻,与斧福府再无干系。”
众人的耳膜还弹动着那八千响的鞭炮声,而玄十这句话就仿佛往淤泥里扔了一挂鞭,一整潭泥水轰地炸了!
——柳下惠子的亲事是个诡计不说,还要跟柳相悯断绝关系!
堕仙们先是震在当场,紧接着惊恐的视线飞快交错,窃窃私语变得鼎沸。场下极度混乱,堕仙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警惕地环顾四周,看见手持金色长戟戒备森严的玄陵弟子,脸色大变;所有人都掏出了他们漆黑的法器,面朝柳相悯紧张地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