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殿内的宾客,认出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距主座最近的就是斧福府一行人,柳下惠子正与一个弟子谈笑,言笑晏晏,第五君看出她今日格外梳妆打扮了一番,正红色的衣裙无比华丽,与齐释青很是相衬。
还有一桌是善扇山的弟子。第五君认出坐在最前的是善扇山掌门章仙童。
他微微眯起眼睛。
蓬莱岛西北,玳崆山一带如今仅剩善扇山一家仙门。虽然第五君两日前刚在那附近看见善扇山道童在路上行走,但若掌门不在……
第五君没有继续想下去,继续望着殿内众人。
“恭喜啊恭喜——!”
一阵喧闹声陡然响起,第五君抬眼望去,见是好几家门派的掌门人一起上去敬酒。
齐释青、玄一、玄十都站了起来,一时间,主位那边围了许多人。
“该走了。”
第五君悄声对自己说。他一直隐匿着自己,好像如果不这样提醒一下自己,他能一直这样站下去。
他与齐释青一同长大,最终走向疏离。
第五君抬起头,看见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只酒杯没有被人用过。
他注视着那只酒杯,半晌后挪动脚步。
-
齐释青挂着冷淡的微笑谢过敬他的酒,然而面前这些人并不算完,打算连敬三杯,漂亮话一杯一换。
越是小门小派,越是阿谀奉承,想要仰仗玄陵门的保护。
这些话齐释青已经听了一天,他的身体被留在这座大殿里,但灵魂从未在过。
齐归失踪了。
他找不到齐归。
齐释青的焦躁、愤怒和恐惧早已演变成疯狂,被深深埋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他好像一座休眠的火山,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喷发。
如果齐归真的有什么不测……
齐释青的眼中翻滚着阴暗,尽管他一直是笑着的,但冰冷的眼神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来敬他酒的人,除非喝多壮胆了,否则往往不敢直视齐释青的眼睛,目光最后会落在笑容可掬的玄十那里。
齐释青接了这些人的敬酒,仰头喝了。
再一抬头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穿过层层的人群到了大殿的后方,那里有一个不知哪家仙门的弟子,正举着酒杯悄悄给他敬酒。
齐释青望着他,那个弟子似乎有些意外能跟他对上眼,僵了一瞬,紧接着低头把杯中酒饮尽。
那弟子把空杯示意他看,然后遥遥对他笑了一下。
“恭喜玄陵掌门!”
又有一波人上来敬酒,挡住了齐释青的视线。
齐释青强压着心头的不耐烦,把酒喝了。
他没来由地焦躁起来,然而再看去的时候,大殿后方已经没人了,桌上只留下了一只空杯。
第206章 掌门大典(五)
一直到散席,齐释青都没能在殿内找到那个远远给他敬酒的弟子。
他跟那个弟子的对视太短,只有一瞬,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装束,判断不出来他的门派。
齐释青心里空了一块,这一块缺口好似正被强酸腐蚀,空洞越来越大。席间他又问了无数次是否还有人持请帖进玄陵门,得到的答复都是否定的。
玄十带着要回后山驻地的门派走了,玄一则带人去送要走的门派,往外面走去。
金陵大殿里的人一个个走尽,偌大的宏伟殿堂只剩了齐释青一个人。他枯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一声响指。
从殿顶的金色绸慢里翻下来一个黑衣暗卫。
齐释青问道:“有恕尔的消息么?”
黑衣暗卫回答道:“尚无。”
殿堂无比寂静,齐释青面容阴鸷,目光却落在大殿尽头的那只小酒杯上。
他忽然心头一悸,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向外奔去。
马厩里,来宾的马已经少了一半。
齐释青并未检查别家的马匹,而是径自奔入玄陵门自家的马舍,冲到最里面那间最上等的马舍时,他脚步停住了。
养在里面的两匹马,如今只剩下了他黑色的那匹,小白不知所踪。
耳边好像炸起一个惊雷,齐释青双手都在抖。
那个遥遥给他祝酒的弟子,分明就是易容的齐归!
齐释青什么都管不了了,什么掌门,什么婚事,什么筹谋,在这一刹那全部堙灭,轻功腾起跃去玄陵门大门时,齐释青浑身都散发着冷意,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齐归要走,他拦不住。
他怕一切都赶不及了。
已经有不少人从大门出去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向气度不凡处事不惊的新任玄陵掌门突然冲了出去,将刚刚离开的仙门弟子截住,眉头拧得死紧,把人上下打量,紧接着又颓唐地撒手,奔到另一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