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擎抓着他的手,入手的指尖泛凉,他收拢掌心紧紧焐着。
“我主要感觉……很可笑,说实话,那之前我对自己父母感情好这件事有种莫名其妙的骄傲,甚至觉得我的成长、性格和生活环境很大程度受他们两个的影响,经常感觉自己很幸运。”他嗤笑一声,说:“结果都是假的。那年我还没来得及跟我妈渗透什么,她自己就先发现了,她发现的女人和我看到的还不是同一个人。”
湛擎愣了愣,问:“不是夏琢他妈?”
班朔勾唇笑了笑,摇摇头:“夏琢他妈是半年后才被我妈查到的,他把人藏得很好。”
“那之后陆陆续续,能叫得上名字的Omega查到了十多个人,有一个还是当年很火的偶像歌手。其实这些事,他做也都做了,让他改根本不可能,我妈最应该做的就是及时止损,把所有能掌握到自己手里的东西都收拢好,别被他算计得太彻底。”
想起那几年的生活,班朔觉得忽远忽近,一些记忆格外清晰,一些当时看来痛苦不堪的心情又模糊不定,那时以为会记一辈子,但人类好像有着什么痛苦屏蔽机制,致使他现在对曾经的感受大多蒙着一层纱。
他说:“但她想挽回,所以有一段时间每天献殷勤,照顾他,体贴他,还主动做饭送饭,变向监视他,时不时就要给他打电话问他的行程,还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总是话里话外地试探他的底线,挑战他的耐心。”
“后来我爸对她冷战,她就开始破罐子破摔地发泄,变得非常暴躁,在家里砸东西,砸他,然后注意力忽然全天候转移到我身上。”
湛擎随着他的描述将这些情景对号入座,竟是根本无法想象现在强势大气的连阿姨会有什么堪称歇斯底里的行为。
他没太理解,问:“为什么会转移到你身上?”
班朔垂下眼,笑容淡了下去,平静地说:“因为我是她儿子,她知道夏琢这个人后,嘴上说不放在眼里,说那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杂种,但其实很担心我被夏琢的存在压下去,希望我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极致优秀,让人无可挑剔,尤其要让我爸无话可说。那几年,我只要做了学业和特长以外的事,她就会趁着我不在给我销毁。”
湛擎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年前班朔的一个爱好,手作模型。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且班朔也不再接触这个领域许久,湛擎就把那些精致的楼房模型和纸制园林造景都埋进了记忆深处。
小时候自己还在班朔家参与过,做了几个不丑也不好看的水池,最后都被班朔的巧手调整过形状,他只有在做装饰用的小石头时才显示出几分天赋。
湛擎轻声问:“纸膜?”
班朔:“嗯,我做的那些都被我妈给烧了。”
轻巧的一个烧字仿若千钧,湛擎哽了哽,他太清楚那些规模硕大的模型耗费了多少心血,完成度和精细程度足以称得上艺术,他见过班朔画草图,画精准图纸,看过他准备纸板,涂色,打板,晾晒,拼合……拼得手指尖都磨出了茧子,带着手套热得雪白的手背起小疹子。
一幕幕细节在他脑中回荡,越来越多的印象涌现,那时他的惊叹和敬佩,还有源自心底浓浓的骄傲和强烈的欣赏……
原来那么多那么多的成果,都已经被烧掉了。
班朔看上去没多少惋惜和怨恨,语气淡淡地说:“我其实怪过她,从一开始同仇敌忾地恨我爸,到后来看她上赶着讨好,看得我心烦,再后来她抓着我不放,把我当成救命稻草,我的心态变化让我自己害怕,她是我妈妈,无论如何我以为我都会为她考虑,都会支持她,但那时候我每天面对她,感觉……感觉有点窒息。”
湛擎的手在他的陈述中降了温,此刻不比班朔热多少,他凑近几寸抱住班朔的脖子,不会说安慰的话,就只能安抚地搂着他。
班朔懒散地窝在他的颈侧,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还有闲心亲一口眼前热乎乎的腺体。
“后来我爸想把她送进国外的精神病院,说起来有点夸张,但是那天我对我妈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瞬间消失了,我只想着比起进精神病院,我更希望她留在我身边,哪怕就这么管着我也没关系。”
如果是十年前让班朔这样和湛擎坦诚聊天,他可能还会红一红眼眶,但如今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他和妈妈还是胜利的一方,所以他还能笑得出来。
“姑且算是好事吧,我妈知道之后突然醒了,开始专心回归集团,对我爸失去所有期待,这么多年,我爸的话语权已经基本上被她和我舅舅压缩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