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玉喜虽然是小门家主,但到底人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这瓶中之物他一眼认出,乃是蛇妖内丹。这蛇妖显然已有百年之寿,才能结成蕴含灵力的内丹。付玉喜急忙打开其余的几个瓶子,分别是狼、狐、硕鼠、鬓犬等的内丹。他又惊又疑,付家也算是玄门正宗的门派,门下弟子怎么能与妖物为伍,更何况,这人还是他一心想要栽培的下任门主。
付玉喜五十多年的人生一直过得波澜不惊,没有大功,亦无大过。可如今,他第一次觉得仓皇失措。他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一道闪电劈空而下,照亮了四周的原野。付玉喜分明看到,付错的身影,在那片被撕裂开的旷野中,显得尤为瞩目。而他手上的妖丹,正源源不断地从风雷中吸取力量,黑色的烟雾逐渐笼罩住了方才那颗青光四溢的妖丹,形成一个巨大的雾团。
惊雷阵阵,飞鸟不存。付玉喜直觉应该离开这里,无论付错在做什么,一定极为危险。可付玉喜却像是被定住了脚步一般,无法动弹。心里掠过的,有惊愕有痛苦,但埋藏最深的,是一种深切的失望。
付错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师尊。
“我想一直瞒着你的。”
“阿错,”付玉喜唤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炼丹,聚力。”付错简单地回答。
“你是玄门正派的弟子,怎么能走这样的邪魔外道!”付玉喜怒道。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这世上不过是强者生存,弱者依附。”付错冷笑,“师父,你不也是如此吗?若不是我对你有用,对付家有用,你又怎会对我另眼相看,想要衣钵相托?终究不过是为了成全你的私心罢了。”
“你怎可如此说!”付玉喜对付错的强词夺理甚为痛心,“是,我是希望你能够撑起付家,能够给付家光耀门楣,可这事两全其美,有何不可?但是你炼妖丹,这是邪路啊,会被反噬的!”
“那也是我的事,不劳您操心。”付错言道,那黑雾渐渐幻化成一只青牛的模样,想来这妖丹或许是从青牛腹中所得。
付玉喜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间一道惊雷劈过他的脑海。他想起平湖洛氏之亡,仙门诸人原先都猜测为周家所害,可蓝曦臣一力澄清,说当日洛家是被幻兽袭击,以至全灭。付玉喜不可思议地看着付错,心里有个疑问越来越清晰,而眼前那团黑雾越来越大,又变成饕餮的模样。
饕餮在狂风中舞动四肢,地面被它一踩便是一处巨大的凹陷。付错挥了挥手,饕餮便向着云层深处疾冲而去。
“你——”付玉喜艰难的问道,“这妖术——”
付错见他如此一字一顿,反倒笑了。这一笑,竟有着说不出的妖邪之意,“付老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平湖洛氏、丽阳周氏,他们的灭门惨案,与我有没有关系?”
付玉喜盯着他,等着他否定的答案,想要看出他说得是真是假。可没想到,付错竟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本来想去周家借些符咒,可周域成那个老古板居然不同意和我合作,说什么他只要偏安一隅,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洛家?”付玉喜追问道。
“洛家?”付错言道,“周家与洛家不合,这么好的棋不用岂不可惜?”
“就因为这个原因?”付玉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得意门生,仿佛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付错说道,“何必如此吃惊。死了洛、周两家,可整个仙门在趋于完整,那他们的牺牲便是有意义的。”
“歪理,歪理!”付玉喜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付错竟然就是两家灭门的元凶,而且毫无悔改之意!
可他更不会想到,付错之所以将这些事对他和盘托出,自然也就是已然抓住了他的软肋。
付家几十名弟子的生死存亡,此时便在付错的一念之间。付玉喜面对付错冷静而毫无廉耻的要求,竟然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天平的两端是付家的覆灭和付错的上位,付玉喜没得选,他只能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无法言语的傀儡,忍着知道真相的痛苦还要扯出一副笑脸来让付错登上了家主之位。
那是付玉喜最后一次在付家的登台演出,他愧疚于欺骗了所有的弟子,却又私心希望他们永远都不知道真相,这样或许,他们就都能够好好地活着。在那之后,付玉喜就被关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小屋,身上的灵力被抽了干净,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内心的折磨和环境的压抑渐渐让他变得越来越迟缓呆滞,进而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蓝景仪从共情中抽身出来,还有些眩晕之感。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在并没有什么异常,来时的小径也没有更多的痕迹,估摸着付错召集众人议事还没有散去。蓝景仪赶紧沿着原路返回蓝景仪,再次回到了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