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春霁仰起的眉眼怯怯,透着无辜,小心翼翼得像初被领回家的幼猫,一被吓就会蜷缩成一团躲进角落般。
宴星回嗖地收回手,将自己的书包带子砸在春霁手里,语气暴躁恶声恶气:“只准牵这个!”
春霁手指收拢,握住那截窄窄的黑色带子,很是乖顺地点头,弯月般的眼眸溢出一点笑意。
宴星回有心再想说几句,视线余光注意到楼梯间后面的学生,又硬生生给憋回去,道:“先回去。”
等回去,他要好好地盘问小白花!
不说清楚,连书包带子都不给牵!
宴星回面色滚烫,恶狠狠地想。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再度回响在楼梯间,春霁慢一步跟在后,拽着前面少年的书包带子慢悠悠地晃,唇角勾了起来。
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罐葡萄果汁,指尖轻敲铝制罐身,便会发出响起清脆声响。
哒——哒哒——哒。
哒哒。
哒——哒。
哒——哒——哒。
间断有序、循环往复
宴星回唇线抿直,愈发恼怒,藏在黑发间的耳根红透了。
春霁眉眼含笑,步子轻快,无声地哼着曲,用摩斯密码的节奏敲出只有两人意会的声音。
星星——
星星——
她唤着。
楼梯间空旷寂静,只有簌簌风声、两人近乎交叠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叮叮当当的铝罐敲击声,却吵得宴星回心烦意乱。
怎么能……这么黏人。
好在学校门口刷卡进门,一次只允许一人通行,春霁自觉地放开了手。
校门口等着一辆亮灯的黑色宾利,两人坐进后座,宴星回和司机道:“抱歉陈叔,是不是等很久了。”
陈叔爽朗道:“没事!不久。”又看春霁:“宋老板让我这周六送一个小姑娘去二医一趟,是这个小姑娘?”
春霁点点头。
陈叔笑道:“好嘞,宋老板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了吗?没有的话,小少爷那儿也有我的联系方式,你周六要出发的时候给我发条消息就行。”
宴星回看向春霁:“有吗?”见春霁摇了头,就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春霁将微信里收到的电话号码保存进联系人,又收到宴星回一条消息:[回去以后,我妈大概会找你说画的事。]
车辆已经启动,窗外风景变换光影晃动,春霁有些怔然,打字问:[宋阿姨会找我说什么?]
[我妈有一家画廊,本来打算展出《蝴蝶》,周警官提及了当年的凶手再次出现作案后,她担心画展和相关的舆论会导致凶手再次注意到我们,打算将布展的事推后,将《蝴蝶》收进仓库里。]
[我妈没说把《蝴蝶》先留在家中的原因,但我猜是因为她觉得这是你的母亲的画,你可能会想再看一次。]
春霁的指尖悬在屏幕上,久久没有落下。
她对宴家背景不甚了解,宴星回起初提及《蝴蝶》在家时,她还以为是指复制品或是扫描件,又在卓一的反问中,开始不确定是否是那幅被画廊以长期合作的代理合约带走拍卖、流落至国外的画。
在深茂市和姥姥相依为命的乡野小家中,她撞见过姥姥翻动着画廊以缅怀之名出的春音画册合集,纸页停留在《蝴蝶》的介绍页上。
姥姥橘皮般的苍老手指轻抚着画里的风筝,对着她有些怅然地道:“你姥爷是昆虫学家,带着队天天往山里钻,一年也没回个几次家,每次回家就送一堆昆虫标本哄我和春音,春音最喜欢的就是你姥爷从南美洲的热带雨林带回来的大蓝闪蝶的标本了。”
画里那幅似大蓝闪蝶般明耀的风筝,是她和父亲季清予在玻璃房里一同用竹骨拼框架糊上厚厚的宣纸做成的,母亲春音在纸面描摹蝴蝶形状,笔尖沾染带银粉的颜料,轻轻一扫,漂亮的蝶翼便晕开一片粼粼闪光的蓝紫,璀璨夺目。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微风拂煦,是极适合放风筝的天。
十二岁的她笑着,拽着蝴蝶风筝迎风一直跑,风筝飞得很高,隐入云霄又倏地挣脱了银线,隐没不见。
蝴蝶没有了。
她哭得厉害,春音和季清予哭笑不得地围着她哄。
春音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笑着道:“乖乖不哭,蝴蝶没有就没有了。我们回去做新的,只要乖乖想要,就会有很多很多新风筝的。”
回去以后,春音画下《蝴蝶》。
画室里的白纱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春音坐在白光中,抱着她,声线温柔:“这幅画取名叫《蝴蝶》,希望我们乖乖的人生也会像今天放飞的蝴蝶风筝那样,不受束缚,绚烂自由。”
再一次回家时,放在画室中间的《蝴蝶》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白布,遮掩了所有绮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