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音及时后退,拉开与王菊芬之间的距离。
“我被吴文贵打了一针,这一针,就足以让他滚出桑枣村!”
“啊?他给你打针了??打的什么针???”
王菊芬又往她面前靠近过来。
这一次,王菊芬不等她往后缩,便已经捉住了她的胳膊:“快给我看看,这个畜生,他为什么要给你打针呀?”
说到后来,尾音里已经带了些心痛的哭腔。
这种真真切切的关心和痛惜,让宋南音也有些动容。
但眼下不是聊感情的时候。
“菊芬嫂子,这事儿你先别问,你回去等我消息就行了。”
“可是……”
“你别离我这么近。”
宋南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别担心,我没事的。”
转过身,她摇摇晃晃往村东头走。
王菊芬见她跌跌撞撞,好几次想要上去扶她,都被她拒绝了。
沿途几位村民,见到宋南音这副苍白狼狈的样子,都十分好奇。
“王菊芬,宋南音她这是怎么了?”
“她被吴文贵打针了。”
“打针了呀?”
宋南音被吴文贵打针的事儿,一下就传遍了全村。
*
云来镇。
昏暗的临时看守所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字十分醒目。
铁门,铁锁,铁椅子,铁桌子,就连墙壁都蒙着一层冷冰冰的铁皮。
韩恕刚一进去,便被这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刺激得打了一个哆嗦。
“阿嚏。”
他揉揉鼻子,在铁椅上坐下后,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宋南音梨花带雨的模样。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得罪了吴文贵,就相当于得罪了村里一半儿的人。
还有历子谦。
历子谦也不知道跟宋南音犯的什么冲,从一开始就容不下宋南音。
眼下他不在宋南音身边,历子谦怕是会想尽办法欺负她……
韩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一个人。
可他确确实实打了人,至少会被拘留半个月,搞不好还会坐牢。
除非他去找那个人帮忙。
但一想到那人冷漠无情的嘴脸,他又打消了求助的念头。
韩恕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铁墙,在担忧和懊恼的情绪中,意识渐渐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
身边场景,开始不断变换。
他似乎回了城,回到了那个不属于他的家里:
那个男人坐在气派舒适的真皮沙发上,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喝骂。
“韩恕,你给我摆什么脸色?让你替炳坤参军还委屈你了?别忘了,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跟你爸妈一样,成饿死鬼了!”
一忽儿功夫,他像是来到了部队。
他跟着战友进行严苛的体能训练,射击训练,以及各种各样的专业训练……
场景还在不断变化。
嘹亮的军歌,绿色的军营,繁华的街道,飞驰的汽车,茂密的丛林,穷凶极恶的悍匪,闪闪发光的军功章,失去双腿的残躯……
他像一头孤狼,独自穿行在这些不断变化的场景之中。
鲜花与荣耀,伤病与孤独,都是他一个人默默承受。
弥留之际,有一道温和又慈悲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韩恕,你此生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
韩恕心底涌上一丝酸楚。
若真要说这一生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至死也不知道歌中唱的‘死了也要爱’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他没有娶过妻,没有当过丈夫,更没当过爸爸,不知道家庭幸福儿孙绕膝是一种怎样的天伦之乐。
“如果能重活一世,我想要个女人,我想尝尝爱与被爱的滋味儿,我想跟她生,生三个孩子……”
“好的。”
那道充满悲悯的声音在他脑海说:“你此生积攒的功德,不仅可以换来一次重生的机会,还可以获得一位美丽聪慧的妻子,至于孩子嘛……”
砰!
砰砰!
铁门开关闭合的撞击声,惊扰了那道慈悲温和的声音。
那声音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韩恕已经听不见了。
“醒醒醒醒!做笔录了!!”
韩恕被人粗暴唤醒。
他错愕万分的睁开眼睛,看着冷冰冰的铁皮屋子,以及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好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
派出所的同志亮出工作证:“我叫王海,是云来镇派出所的一名民警,特来给你做笔录。”
王海说完,在他对面坐下,提笔询问。
“姓名?”
“韩,韩恕。”
“说说吧,你在桑枣村插队的时候,为什么要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