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霆心头一明,原来只是哥哥。
不对,段家的儿郎他大部分都认识,不曾见过此人,且那人坐在百姓席上,并没和段家兄弟坐在一处,何况段家人又怎会在一个小酒肆做跑堂?
不是她的亲哥哥,莫非是义兄?
她为何唤的如此亲昵?
“嫡亲哥哥么?”贺长霆故作随口一问。
段简璧淡淡“嗯”了声。
“叫什么名字。”贺长霆端起酒樽,仍作闲话模样。
段简璧还未回答,听得一阵锣鼓喧响,而后,内常侍拖着又尖又亮的声音宣布狩猎大赛的结果。
“第一名,京城宣义坊安仁里人氏,段辰,猎得野猪七头、花鹿八只……”
“第二名,晋王殿下,猎得野猪六头,麋鹿九只……”
“第三名,魏王殿下,猎得野猪四头,花鹿六只……”
段简璧专心听着常侍宣布结果,面上笑容越来越亮,听到最后,同其他人一道拊掌喝彩。
贺长霆却怔忪良久,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段辰,段辰,段辰……
是他想的那个段辰么?
是被他在手臂上砍了一刀、至今未能说声抱歉的段辰么?
王妃说段辰是她嫡亲哥哥,那王妃又是何人?
他心心念念,撇开一战定两都的功劳不要,只为顺利赶赴西疆要找的故人,竟早就在京城了么?
段辰方才为何不与他相认?
别后十三年,他们或许认不出各自相貌,段辰也可能不知道他封了晋王,但他背着的那张长弓,京都绝无仅有,段辰随他一起朝朝夕夕摸了两年,不可能认不出来。
又或者,段辰认出了那长弓,单纯不想与他相认而已。
是在怪他么?怪他没有早些认出段家小妹,没有护她周全。
难怪,难怪他总觉得王妃那双眼睛像一个故人,竟真的是段家小妹。
他为何早没有想到去查一查王妃的身世?哪怕是过问一下她的父亲是谁,都不至于到现在才知她就是林姨的女儿,段辰的亲妹。
段家当初不是把他们都送走了么,何时接回的,他为何竟一点都不知情?
贺长霆定定看着王妃光华莹莹的眼睛,和她幼时几无差别。
“你,是阿璧么?”听段辰兄弟说,当年他们随母亲回老家省亲,简水畔拾得一素纹古璧,回来后林姨就怀上了段家小妹,遂以简璧为名。
段简璧不知晋王所思所想,只是从未听他如此唤过自己,奇怪地看他一眼,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又转过头去看自家哥哥。
贺长霆随着她目光落在段辰身上,完全认不出来了,若说王妃身上还有一丝段家小妹的影子,段辰却是脱胎换骨,没了半点故人影子。
段辰手臂上那道疤应该还在吧,他终于等到机会对段辰说声抱歉了,虽然段辰在临去西疆前就告诉他,不怪他了,但这声道歉是他欠他的。
贺长霆起身,想去对故友道声恭贺,又记起,段辰不想和他相认,连名字不屑于叫他知道。
段辰唯一的妹妹嫁了他,他却没能叫她开心美满,他们是该怨他。
···
段辰夺得头筹,圣上一番嘉奖,却并未立即授官,这做法让段简璧实在看不透。
明明一些不如哥哥的庶民健儿都授了低阶武职,哥哥如此出众,为何竟只得了一番流于表面的嘉奖?
她不懂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很想帮哥哥。
她能求的人不多,看晋王回府这一路上总是沉着脸,一声不吭,概是没拿第一心里不快,她不能再拿哥哥的事去他面前说了,她虽没那意思,可哥哥毕竟拿了头筹,去说总归带着几分炫耀。
还是找裴家阿兄问问吧,他跟着晋王这么多年,朝堂事总要比她懂一些。
左右晋王对她和裴家阿兄的事早已心知肚明,她是正经问事,倒不必像之前一般刻意避嫌。
至府门口,贺长霆下马,却并没像往常先一步进府,而是在门口站了片刻,等段简璧下了车,跟上来时才又抬步往内走。
跨进大门,本该一个往玉泽院,一个往书房,两人却同时在分道处停住脚步。
几乎也是同时,沉默一路的两人都开了口,一个唤“王爷”,一个只吐出一个“我”字。
段简璧听出晋王有话,收声沉默,等他继续说,却听晋王道:“你说。”
段简璧便也没有推辞,柔声说:“我有件事想去请教裴将军。”
贺长霆手下一紧,四指蜷曲牢牢叩进掌心,看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