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羽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又莫名其妙地发现,跟宗锐独特的琥珀色眼睛不一样,邵知弦的瞳孔颜色很深。而且他情绪有波动时,眼睛会变得更黑。
比如现在。
这双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眼眸,此刻变得漆深又陌生。
“我是你哥哥,这点不会变。”
“可除此之外,我希望——”
邵知弦从长椅上站起来,慢慢转过身,黑漆漆的眼睨着女孩。
“你也能把我当作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来看待。”
**
夜有点深了。
春夜不寒,可商羽后背依旧不断生出冷意。她交叉双臂摸了摸飞袖下凉丝丝的胳膊,轻叹出口气。
邵知弦已经离开好一阵子了,商羽神思依旧恍惚。
她想到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从她被抱回来,街坊四邻好像就都知道她不是亲生的了。再大一点她懂事后,总有爱撩闲的小孩跑过来说闲话,她就渐渐明白了自己是抱养的这件事,还哭着去跟邵知弦告状。
邵知弦就把那些熊孩子都收拾了一通,又回家来安慰她。他说,小羽就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妹妹……
可刚才,他又说,他不想把她当亲妹妹看了。
还要她不要把自己当哥哥……
还有,他刚才说,她出生第二天他就去医院看她了。
所以,她是刚出生,就被抱养出去了吗?
她的亲生父母一天都不肯把她带在身边么?
她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到底是谁……
低头将脸埋在手里很深地呼出口气,商羽拉开身侧的挎包,取出手机。
打开微信,她没有理会未读的红点,直接点开了宗锐的头像。
她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邵知弦今晚的谈话,可她此刻,很想和他说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或许,只是想听到他的声音……
看着光标在框里闪烁几秒,商羽抬起打字的指尖,转而摁下语音通话。
话筒里的音乐响了很久,迟迟没有接通。
商羽慢慢放下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头像。
——第一次,她联系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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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西琅街的游客即将散尽。
河道两岸的红灯笼熄了光,老河与古桥也在静夜中陷入昏昏欲睡。
露台之上,男人俯瞰着对面打烊关门的店铺,又瞟了眼屋内墙上的钟。
差不多了。
掐灭手里的烟,宗锐进房,走到工作台前。
白天摆在这里的纹身工具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运行着集团内部的会议软件。
他摁下通话键,响过一声,视频便建立连接。
对面只亮了一盏台灯,古色古香的黄花梨家具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肃穆古朴。
老人棱角分明的脸也是。
那双凹陷的黑眸好似两口波澜无惊的古井,隔着屏幕,也能深深探进人的心底。
宗锐眉心动了下,笑了:“哟,精神头儿挺足啊您。”
老人唇边微展,似笑非笑:“托我们宗少爷的福。”
宗锐轻嘶了下,摇头:“我就说那群耳报神没干好事儿吧。”
他坐在椅子上大剌剌敞开腿,没个正形的:“他们给您报到哪一步了啊?”
“你撤了之前的资,停了定好的项——”宗泽屹一一数算道,和儿孙辈不同,他说话一点京腔不带,不疾不徐的语速里,也听不出一点情绪,“还推了合作商的局,砸了人家摆好的主场。”
宗锐摇头啧声:“这说的,好像我一天光拆台砸场子了。”
“咱就没点儿立得起来的事迹?”
宗泽屹看着孙子:“南边的马场庄园,你不立得很气派?”
“还有西街的酒吧,东路的花店。”老人往镜头前坐近了点,又是似笑而非,讳莫如深的表情,“我们小爷不也是挥金如土,一呼百应么?”
宗锐眉梢扬了下,舌尖轻轻顶了下腮:“听这意思,您今儿是来跟我算总账的?”
老人没吭声,深邃的眼盯了年轻人几秒,嘴角缓慢地,也是极为少见地弯出一个笑弧。
“小锐。”
“你在那边拆了什么砸了什么都不要紧。”他深深点头,“你的人立起来,就够了。”
宗锐眼眸动了下,压不住的唇边终于翘起来,也笑了。
“要不是您老当益壮地先‘病’了大半年给我打样,咱也没法照着演啊。”
宗盛两年前来吴苏开疆拓域,想的并不是自己吃饱了饭,就要砸烂别人吃饭的碗——做生意嘛,和气生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