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季悟非把自己的胳膊从祝云晟手里挣出去,站直了看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你分明在意大何氏的,为什么弄成现在这样,要她去抹平你们留下的窟窿?”
祝云晟推开院门,侧身等着季悟非,道:“人人都看得出我在意她,人人也都看得出她不在意我。”
季悟非默了一会,走了进去。
祝云晟的声音跟在后头,“忆之,你七月里就要娶妻了,别再想小妹了。”
季悟非却忽然声高起来,转身道:“叔父说姜氏身子不好,只要我把她当个宝器一般供起来就行了,连夫妻之实都不强求我。”
“所以呢?你想说自己还留了个妾的位置给小妹?”
“不,我……
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祝云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早些放下吧。”
季悟非僵坐在这间俭朴的屋子里,怔了半晌,才道:“我只是担心她会过得不好。”
“说不准,我且问你,林氏设计你的消息,有几分真?”
季悟非如闻恶臭,紧紧皱起了眉,道:“就是她做的。”
祝云晟点点头,又道:“虽然是后来才传出来,可小妹那天当着怡贵妃的面就戳破了疑点,说她鲁莽也好,果毅也罢,总之,小妹没有看起来那么脆弱。你可知我那眼高于顶的妹妹,回来将这事津津乐道了多少次?言语中,竟有些赏识之意。”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脆弱是万幸。”季悟非扫了祝云晟一眼,道:“却不是你与何风盈任意妄为的托词!”
祝云晟半晌无言,垂下眸子,道:“素屏指着鼻子斥了我一顿,阿昭也连来了两封信骂我,不论是祝云赋还是祝云来皆与他不对付,等他回来我且得挨顿揍,我受着,你也看开些吧。”
季悟非随后一直没有说话,祝云晟忙忙碌碌地铺床打水拧帕子,递过去一个热帕去的时候,才听他又问了一句,“那祝云来,是人模样吗?”
祝云晟哭笑不得,道:“是人模样,长得还挺好。我爹你不是见过嘛,老了老了,看起来还是派头十足,他老了估计比我爹还要有气概些,身板这么宽,祝云赋站在他边上,跟没长开的娃娃一样。眼睛又深又戾,下巴方正,跟你五哥似得有道沟,除开这两点不像我爹,其他都像。呵,也难怪我爹那么中意他。”
季悟非根本想象不出,一个丢在战场上,被狼养大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只觉得那就是一头能直立行走的狼。
祝云晟还在说,“原本我爹一回来,我继母就老实些,如今我这大哥一站起来,话都没说呢,她直接就跟缩了两圈似得,恶形恶状一些,也未必不好。”
听他说了这些,似乎对祝云来没有恶感,季悟非勉强从自己的情绪拔出来几分,问:“你爹没叫你回去吗?”
祝云晟将铜盆里的脏水泼到外头,也是凑巧,雨就在这一刻落下,地面一下就黑透了。
他摇摇头,道:“没有,他说随我。”
这厢祝云晟在谈论祝云来,那厢祝云来见这晚膳桌上没他,也问了一句。
“道观?”祝云来搞不明白,瞧着施氏,“他不是你生的啊?”
施氏讪笑道:“我无福,只生养了阿甑和红儿一双儿女。”
祝云来皱了皱眉,又问祝山威,“你到底娶了几个女人?”
“你娘,还有一位朱氏,再就是你母亲了。”他既问的是‘娶’,祝山威自然也不会提起后院那一串姨娘。
祝云来听到‘母亲’二字,浑身不舒坦,起身要走。
祝山威道:“做什么去?”
“打兔子吃。”
祝云来说完这话一下就没影了,祝云赋瞧着他这猖狂样子很不爽,刚挤出来一个‘爹’字,就被祝山威的目光堵得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下雨了,眼下城门都关了,他要出城打猎,与何家的婚期将近,他万一闹出个什么来,可怎么办呢?”施氏温柔地道。
“你刚才没看见他那一下吗?通天遁地的本事。”祝山威用筷子指了指外头,神色含笑。
施氏瞧着他眸中罕有的赞赏与欣慰,觉得指尖发麻,头皮也紧了起来。
男子再怎么受缚,总归还是自由一点的,连季悟非都知道何青圆要嫁的人是祝云来,她却还糊里糊涂的。
事实上连董氏都不怎么清楚这一点,这婚事本被一浆糊抹过去了,谁也不敢掀起来细说。
倒是何风盈关在院里,从缝隙听外头下人漏了半句出来,说是大公子,一时间如遭雷击,跌坐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