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药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明明前一刻,她还躲在沈檀怀中快乐地开小灶,一个眨眼自己就突兀地出现在这间古怪的新房当中。
除她之外,新房别无他人,连那个涂满胭脂的胖娃娃都不见踪影。
房间内外静得惊人,连烛火爆了个灯花都是悄无声息的,薄薄窗纸上映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那道人影似乎等候在窗外已久,焦虑地徘徊踱步不停,一会举目看向房间,一会又低头沉思,始终迟迟不肯进房间。
“主人,新娘子等很久啦~你再不进去,她要心急啦~”胖娃娃的怪声怪调夸张地在门外响起,催促着那道身影进屋,“这次的新娘可好看啦,我一定没找错!”
李药袖:“……”
小镇墓兽低头看看自己胖墩墩的肚皮,对于很好看这三个字表示了长久的沉默。很难说它的主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新娘与这胖仔的独特审美没有直接关系……
“唉~莺莺,此时边关告急,我若娶你便要将你长久地冷落在后院,”那道人影以手支额,苦闷地摇头,“岂不辜负你一腔真情?”
“……”李药袖腹诽,且不说这位莺莺姑娘是你抓得第几位新娘,你都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抓进洞房,现在还给自己编造情非得已的借口,未免也太矫揉造作了吧?
“唉,如此也无法了!前日为新婚,喜今复悲昔*1~”男子摇头晃脑吟诗后再三踟蹰,终究缓步抬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情真意切地唤道,“莺莺,我来……”
一人一兽隔着不远不近的几步,面无表情地对视。
好家伙!两人不约而同齐齐退后一步!
男子颤抖着手指着喜床上被红绸绑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小兽,失声叫道:“这就是你找的莺莺?!”他痛心疾首道,“我的莺莺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怎么会黑得如此伸手不见五指!你看看!你能看见‘她’如画的眉目,凝脂的肌肤吗?!”
李药袖被他一连串质问问得一脸懵逼,虽然不知莺莺是谁,但话中的分外嫌弃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不可置信地一爪拍在床上,震得花生莲子簌簌掉了一地,她咬牙切齿道:“你要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怎样一副尊容,好—不—好!”
面前的“男子”脸色惨白,双颊的血色是与喜娃娃一般无二的大红胭脂,身上的喜服一动就哗啦啦作响,分明是个纸扎的人偶!
纸人更为震惊,颤抖着声音对还没到他膝盖的喜娃娃道:“你居然还给我找了个童养媳?!”他难以启齿道,“我难道是如此龌龊下流之人,居然会对一个三岁不到的女……”他飞快看了一眼床上鹿耳圆眼短尾的小兽,实在无法用人来形容它,“对一个幼兽兽性大发?!”
这一句话把李药袖与喜娃娃同时震住了!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幽暗墓穴当中,一人倚着棋盘怅然吟诵,“依然一笑作春温*2。”
“主人,您的挚友我给你找来啦~”一身孝服的小童欢欢喜喜地将男子引入墓室,“这次我一定没有找错,我一看这位少侠便知他英武不凡,学识了得,一看定是与主人毕生难觅的挚友。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死人哩!”
沈檀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额角抖了抖,对方的手段与狐妖所施展的幻觉有所相似却又不同,要说是老蚌那般精妙的幻境火候又不够。他抱臂不紧不慢地跟着小童步入墓室,似曾相识的场景令他步伐一顿,然而下一幕却让他顿时啼笑皆非。
清雅简朴的墓室里正端坐着一个青袍束冠的男子,如果强行忽视掉他脸上两坨醒目的红晕和短粗的手指,也勉强算是个风雅文人。
文人转过自己那张涂着胭脂的脸庞,胡乱画上去的两撇眉毛紧拧:“你又从哪里找来的乡野村夫……”他在看清沈檀面貌时整个纸人一震,手中捏着的棋子落下,“你……”
沈檀微微一怔,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时隔久远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你和我表舅的姨妈的儿子长得好像啊!”纸人吃惊道。
沈檀:“……”
他站了起来,纸扎的衣服摩擦得簌簌作响,手脚僵硬地走过来绕着他走一圈:“像,真的太像了。”他动作与声音都显得生硬造作,看得出来设置此方幻境的手法十分粗劣,那纸人怅然不已,“说起来他也死了,当年我一同约定马革裹尸,青山埋骨,可叹他居然为了个女子殉情而去。”
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愈发强烈了,可沈檀很确定自己生平没有和任何人约定一同战死沙场,更莫说后面一句……
他啧了一声,居然觉得后面一句有待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