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的人嘻嘻笑着捣他一手肘,挤眉弄眼道:“睡她的时候怎么不说晦气了?”
“啧,不睡白不睡嘛,那样貌身段是真的好,哈哈!”
两人旁若无人地与李药袖擦身而过,李药袖一直烟笼雾罩的神志在此刻骤然清明,她立即下意识伸手去抓那两人,自己的手指却从二人衣袖间径直穿过。
她尝试再三,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忽然想起游船中沈檀说的那句“最后一日”……
“原来如此,”她孑然一身站在风雨中恍然大悟,视线落在两人方才趴着的位置,鬼使神差地朝那里走去。虽然有所准备,但在看见水下情景时李药袖仍然感到一阵恶寒。
如云的长发飘散在艳红的碎荷间,女子姣好的胴/体被生生镶嵌在木桩底部,折断的四肢扭曲地挂在木桩四面,源源不断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湖水。如那两人所说,她还留着一口气,呕血的嘴角微微动着。
风浪声如此大,可女子气若游丝的声音仍旧断断续续地传入李药袖耳中:“桩子,我的桩子……娘的,小宝贝……”
李药袖在那一瞬间醍醐灌顶,法喜——雨婆婆——陈三娘子,所有的一切都连成一条清晰又简单的线。从沈檀带她在雨夜中跨入破庙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推到了现在的陈三娘子面前。
可眼前的画面早已是血渍干涸的陈年往事,她现在也只是身处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之中,而面前这个可怜女子也已化身成了妖物……
从未有过的愤怒与悲怆充斥在李药袖胸腔里,沉甸甸,满当当。她摸了摸心口,那明明是颗石心,此刻却剧烈地鼓动着,有什么似即将呼之欲出。
“咕唧”“咕唧”黏腻的狼吞虎咽声响起风浪声中。
李药袖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看去,幽黑的湖水下飘荡着一条似蛇非蛇的两脚怪物,它盘旋在木桩旁边两排细密的牙齿正叼着女子的断腿快速吞噬着。
陈三娘子似乎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了,她只是怔怔地低头看着那只一寸寸吃掉自己的怪物,蓦地笑了一笑,血泪顺着脸颊流淌:“这世间谁都能践踏我、欺辱我、拆吃我,只因我是个女子。现在连你这个畜生也要拿我果腹……”
她艰难地抬起晃荡的胳膊,缓缓摸上怪物黏腻光滑的头颅,手指一点点扣进怪物翻白的眼睛里,狠狠挖出血淋淋的眼珠子塞进自己嘴里!
在怪物愤怒的惨叫声中,她任由对方更为凶狠的撕扯自己的身体,连吞带咽下地吃下那个眼球,又接二连三地去从它的伤口里挖出一块一块的肉囵吞塞进嘴里。血与肉沫从嘴角簌簌落下,她目光凶厉,口齿不清地大笑道:“畜生!看谁先吃掉谁吧!”
李药袖被这一幕震撼到久久无法发声,胸口砰砰的跳动声愈发震耳欲聋,就在她攥紧心口的剎那,久违的乳白浓雾倏地将她团团围住。
“小四脚兽,小四脚兽?”有什么东西在茫茫白雾间打了个酒嗝,苦恼道,“噫~你快醒醒,嗝!再不醒,蚌蚌我呀,要死啦~嗝!”
李药袖耳膜处仍鼓动着剧烈的心跳声,她抬手……等等,她盯着自己黑黢黢圆乎乎的爪子,五爪开花又闭合,不知为何她莫名松了口气。在幻境目睹了陈三娘子种种,她竟觉着当个镇墓兽也没什么大不了。
“醒啦醒啦~嗝!”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欢快地围绕着她打转,“蚌蚌我啊,差点急死啦~”
这熟悉的腔调,造作的声音,重复的用词,李药袖出其不意抬爪一抓,果然抓住了坚硬厚实的外壳,以及软软小小的触角……
“啊~讨厌~”销/魂的骂声响起,若不是李药袖收爪速度快,便险些被那大贝壳夹了个正着,迷雾缓缓流动,露出的正是此前与胖鲶鱼吵架的那个扇贝。此时它的体型比初见时足足大了十圈,与扇贝时外表大相径庭,银白的蚌壳外浮着浅浅一层红晕,“胖鲶鱼说得不错,你们陆地上的禽兽真得很没有礼貌耶!居然随便摸人家的软足~”
李药袖乱七八糟的心跳一顿,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默默在地上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肉垫,她脏了她脏了,呜呜!
蚌壳:“……”
大蚌此时尚未能化成人形上岸,学习一个叫“奇耻大辱”的成语,但明显从李药袖的举止中感到了十分不愉快,它本欲放这四脚兽出去的动作一顿,数百个软足往前一伸:“给我买……买什么路的钱,要不然别想从我的蜃气中出去!”
“……”不论是胖鲶鱼还是这个蚌壳,这些水产虽然不大聪明但欠揍的样子倒是如出一辙,李药袖两爪蠢蠢欲动,阴恻恻道,“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拖进幻境中的,现在居然还有脸找我要买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