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好。”
坐到电影院里,家山去买来话梅和汽水,递到她手里的时候,话梅袋是小心翼翼撕开的,汽水瓶盖子也是拧松的。
看到半途她就分了心,家山坐得直,背脊有些紧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大银幕,不像在看电影,倒像是在上课。
看到末尾,借影院里微弱的光,虹嫣看见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不禁觉得有点好奇,心里想,他在难过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坐了大巴车去灵隐寺烧香,耗掉整整一天。
第三天早晨,又去看三潭印月,到了下午,虹嫣有点累,就说不想出去了,一个人待在招待所里,拉了窗帘布睡觉。
家山只得自己出去,到傍晚回来,给她带了晚饭,他说他一个人去爬了南屏山,风景蛮好的,不过没有听到敲钟声。
第四天下午,虹嫣还是留在招待所,一觉睡到太阳落山,头脑发沉,醒过来看见家山坐在沙发上,像是回来有一阵了。
他见她醒了,就站起身,拿了什么东西走过来,笑着递给她。
是个吹糖人。
她脑子仍有些昏,拿在手里看了大半天,这才不大确定地问他:“这是老鼠?”
家山笑了出来:“是兔子。”
虹嫣又仔仔细细看了看,认真说:“那耳朵有点太短了,不大像。”
在杭州最末第二天早晨,虹嫣看见家山整顿好了预备出门去,她想了想,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吧。”
照旧是去的西湖边,不像第一天阴雨霏霏,今天太阳光从厚云层里探出一点头,整片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洒了层碎钻。
路过照相摊,虹嫣停下脚步说:“就在这里,一起拍张照片吧。”
立在西湖三生石的边上,两个人都站得笔直,起初,中间还留着一个小空档,拍照的小贩有点看不过去,放下相机过去指导。
于是两个人靠拢了一些,又再靠拢一些,家山在小贩的示意下,迟疑地伸手揽住她肩膀。
他们同时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太阳刚好升到最高,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虹嫣拿到照片,看了看说:“拍得不错。”说完收好,放进包里,心也定了。
她想着,带回去给党爱珍看看,也好叫她“放心”。
返程的那天早晨,虹嫣在厕所里,发觉自己月事来了。
出来之前,她就算准日期,包里备着卫生带。
她没多想,敲敲厕所门叫他:“家山,帮我拿个东西。”
家山走到门跟前,她又有些急迫地补了一句:“是一个碎花布包。在我包的夹层里。”
过了一会儿,他把那只小布包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她接过来,想起什么,又敲敲门:“家山,还有一个小塑料袋,也在包里,你再帮我拿一下。”
塑料袋里面装的是折叠好的细白卫生纸,覆在卫生带上用的,不可缺的。
他寻这个费了点时间,久到她几乎有些不耐,但是末了,他总算还是寻到,递给了她。
当时,虹嫣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
但从卫生间里出来之后,再对着家山,看着他努力掩盖着尴尬的样子,她终于也觉出了一丝不适从。
直到这时候,她似乎也才头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角色变了。家山,也就是小长兴,现在是她的丈夫了。
回程的火车上,虹嫣睡着了。
醒过来,家山递给她一个搪瓷杯,里头泡了温热的红糖水。
他又递给她一个手绢包,她掀开两层手绢,一只塑料袋里装着茶叶蛋和煮玉米,也还都是热的。
他说:“快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靠站。你先垫垫肚子。”
她却有些迷迷糊糊地想,靠的是哪一站呢?
第4章
虹嫣从小到大不喜欢拍相片,不论怎么拍都是一副尴尬面孔。
但在 1990 年的年末,她却被拉扯着,好像不停的在重复做着这件事。
从杭州回来,党爱珍看过他们在西湖边上的合影,想起来家里缺张全家福,于是十二月头上寻了个好天,一家四口穿得齐齐整整特意坐车去了南大街照相馆。
听从老胡的吩咐,滕华良和党爱珍两夫妻坐在椅子上,虹嫣和家山分立在两边。老旧的背景布上描绘着红枫叶,桥,塔,除了虹嫣,其他人都笑得还算自然。
过了几天,照片洗了出来,党爱珍专门寻人镶上相框,让家山在客堂沙发背面那面墙壁上敲了两颗铁钉,亲自把照片挂了上去。
从此党爱珍闲时总喜欢站低定了细细端详这张照片,她觉得它看起来带有一种新生活开启的意味,但是看久了,又总止不住有些伤感,口中喃喃道:“只可惜……就缺了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