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带着预见的结果。她会回来,她会不在。
“当时还纳闷,她为什么不亲自给你,一个月后——”
江枫渔接过铁皮盒,不重,但又仿佛沉甸甸:“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不多。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那么不快乐,就像全世界最悲惨的事都塞进她身体里。”
“不快乐吗?”话说出口,江枫渔就后悔了,简直是一句废话,“找个地方坐坐吧。”
一间不算高档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江枫渔点了杯美式,江枫雪点了杯鲜榨梨汁。江枫渔盯着铁盒看,很普通的饼干盒,上面有花里胡哨的卡通图案。心突然很疼,像被无数根针扎过一样。
“打开吧,没什么特别的。”江枫雪说,“小漫姐让我看过,怕我觉得会是什么违禁品。”
江枫渔习惯性地用大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那颗痣,她紧张时,会下意识这么做。铁盒打开了,里面装着很多折成小块的纸,贾漫从小就有写小纸条的习惯,大多是一些快乐的理由,受她影响,江枫渔也写过一段日子的小纸条。
但很快她就不写了,因为她不是贾漫,那些写在纸上所谓快乐的理由并不会让她真的快乐。但贾漫救过她的命,希望她快乐。
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只要有贾漫,她就不是一座孤岛。
江枫渔把折叠的小方块一个一个拆开,摊放在桌子上。
“今天,在花园城吃了铁盘烤肉,很好吃,开心,小渔应该会更喜欢。”“我的好朋友拿奖了,为她开心,我也得开心。”“回希望路小学转了转,见了当年的美术老师,送了他一幅画,老师说记得我和小渔,开心。”“去沈阳听了场脱口秀,演员说得很好,开心,小渔就喜欢喜剧节目。”“小渔送了我一条好看的裙子,喜欢,要快乐呀。”“看了小渔的新电影,很好,但我还是喜欢那一部,她越来越好,我也要开心。”
……
带着折痕的细长纸条,大多有字,但并不是都有字,几张上面只有寥寥两笔痕迹,而几张是空白的。有字的内容几乎都和江枫渔有关。
饮品端了上来,江枫雪嘬着吸管喝梨汁。江枫渔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温度不高,又灌了几口。不是什么好咖啡豆,但是够苦,苦得没有层次,苦出了眼泪。她哭了,江枫雪递上纸巾,没多说话。
江枫渔从泪眼朦胧里,再一次看到了贾漫,是背影。她穿着一身黑,走在晴天的冰面上,冰面吸收着太阳的光,越来越薄,随时可能裂开,但她没有停,一直再走,步伐越来越快,冰面裂开了一道细纹,追着她的脚步,追上了,她跌入冰面的一瞬间,将脸扭了过来,带着笑容。
江枫渔的眼泪止不住,哭得身子一抖一抖,老板好心,要过来安慰,被江枫雪挥了挥了手,劝走了。
江枫雪问:“你是不是看懂了她说的话?”
江枫渔点头,她懂了。从小,贾漫就不快乐,但她用了这样一种方式骗自己,骗所有人。她的快乐从童年开始就荡然无存。贾漫用尽全力,学着做一个快乐的人,信念经过轮回的四季,伴随着她大部分的人生。
终于,她一个快乐的理由也写不出来了……
眼前的纸条,经过江枫渔带着泪痕的眼眸过滤,成了纸钱。江枫雪递过来一张纸,她接过,擦了眼泪。
江枫雪小口抿着果汁,看江枫渔哭了一会。姐妹俩长得有几分像,但江枫雪不得不承认,姐姐不仅比她好看,还多了成熟女人的风情。姐姐不快乐,心思从瞳孔里荡漾着,被眼泪晕染开,成了迷雾。
江枫雪说,她和贾漫聊过家里那些破事,其实不想说,但憋久了,总得宣泄,贾漫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嘴严。
听了她的话,江枫渔想起聊天记录的截图,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思考了短暂的几秒,决定直说。贾漫人都死了,成了她心里的谜团,拿出来摊在阳光下,说不定能蒸发掉多余的水分,露出真相。
江枫雪的目光,要清澈得多,但她听完,眼神里闪过失望,但转瞬即逝。她以为,自己和贾漫虽然在年龄上差了近十岁,见面次数也不多,但气场相投,至少该算个朋友。她对贾漫说了不少家里的事,但仔细想想,贾漫聊得更多的是书、剧或tຊ电影。
就好像那些虚构的故事才是她的人生,而真实的人生不愿提及。其实,不是不愿意提,而是不愿对她提,也不愿对她的姐姐提,但其实,但凡是个人,都需要宣泄。
“姐,你想查小漫姐的事,但会不会,她不想让你知道。”江枫雪问,“因为她跟我说过,她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