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当时就被封了,但一些片段流传了出来。主播口若悬河,对死亡毫无敬畏,一条人命,成了他换取流量的工具。
王丽讨厌他的样子,在心里骂了两句。她的目光幽暗,在慌乱中辗转,若真的是那个人,应该也不会怎样吧。他死了三年,连具整尸都没有,几段残骨也不会有什么线索,说不定,会被当成溺亡者。又说不定,真的是某个溺亡的人。
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刚才那个熊孩子疯了似的,满咖啡店跑,戳这个人一下,戳那个人一下,刚开始,他的妈妈还劝,但越劝越疯,就由他闹了。服务员过来提醒,孩子的妈说管不了,有人看不惯,朝熊孩子伸出脚,他被绊了好大一个跟头,磕了脑袋,哇哇大哭。
孩子的妈也开始闹了,非要个说法。那人说他的脚就放在这儿,熊孩子非要踩,他也没办法,不然就报警吧。
咖啡厅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孩子的哭声惹得王丽心烦。她心想,实在管不了孩子,弄死算了。“死”这个字,似乎成了她潜意识里的口头禅,弄死这个,tຊ弄死那个的想法,时不时会从思绪里渗出来。
但当这个想法伴随着熊孩子的哭声时,她还是惊了一下。眼前的小男孩,和她弟弟死的时候差不多大小。而弟弟的死,与她有关。
同村的虎子是目击者。他说,你杀死了自己的弟弟,电视里演过,杀人是要被警察抓走吃枪子的,不如,我们跑吧。
虎子长她两岁,家里有着村里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机,通过电视,他知道很多事情。
她信他的话,于是跟着虎子离开村子,走了很远的路,悄悄地上了一辆货车,左藏右躲,乞讨、偷窃,他们去到了从未到过的远方。但她和虎子终究在汹涌的人流里,走散了,准确地说,是虎子先遗弃了她。她被好心人捡了,送到派出所,看到穿警服的人,以为是来抓自己枪毙的,一句话也没有。
再后来,她去了孤儿院,被领养,有了养父养母,又有了一个弟弟,养父母对她始终很好,直到虎子再次出现。
一开始,她并没有认出那个黑黑壮壮,染着黄头发的男孩是虎子,但虎子叫了她的名字后,笑得意味深长。虎子还带了个女孩,说是自己的女朋友。
与她的平凡不同,女孩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皮肤通透,穿了件紧身的粉紫色吊带,时髦的喇叭裤。虎子把她拉到一旁,说女朋友病了,需要钱治病,问她要钱。
夏天的光,照在虎子黝黑的脸上,挤破未结痂的青春痘,打架留下的疤,绒绒的胡须,还有带着戾气的表情。她说,自己并没有很多零花钱。虎子盯着她看,说你可以去偷啊,偷钱或者偷值钱的东西,都行。
她胸中有一种惊惧的气体,随着灼日荡起,缓缓地缠绕着她,像回到了那个夏天。非常不好的预感,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证实。
虎子说:“现在你日子过得不错,但你杀了亲弟弟的事,如果被你的养父母知道了,他们还会对你好吗?”说着,凑近她的耳畔,小声说,“放心吧,那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漂亮女孩说,“我连她都没告诉。”
别无选择,只能按照虎子说的做。她似乎很擅长做一个小偷,一次两次之后,没有被发现,竟愈发大胆。除了家里,在学校也偷,有时偷的东西并不值钱,虎子是不屑要的,但那种感觉像染了毒品一样,忍不住。
第一个发现她偷窃的是班主任,叫来了家长。她垂着头,羞愧难当,养父母如她一样羞愧,不明白家里虽不算富裕,但不缺吃喝,怎么就养出了一个小偷。
回到家,养母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她不停地道歉,胡乱给自己找了些听上去很假的借口。养父母觉得教育理念没有错,但女儿养成了这样,唯一的缘由就是,这种坏基因是她骨子里带的,天生就有。
养父母差点将她退养,她苦苦哀求。
最黑暗的一段日子终于熬过去了……多年后,她挤上了绿皮火车,看着窗外的景色,从旷野到一栋栋楼宇,在陌生而庞大的城市里,遇见了沈渊。
“你好,我叫沈渊。”
“你好,我叫王丽。”
她有了听着体面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有事做总是好的。她还有了沈渊,沈渊说,那次去 Starbucks,他是为了争取一个活,也喝不惯咖啡,打肿脸充胖子,所以特别理解她。
他们租了房子,小小的一间半地下室,甚至还买了辆二手车。其实严格来说,车是被强卖的,沈渊的一个哥们借了他三万块钱,一直还不上,最后说用自己的二手夏利抵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