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妮视自己为杀害孩子的凶手,愧疚不可自拔,最终走了绝路。而她带给江枫渔的话,是对不起,她没有遵守她们的约定,但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詹泽说:“是我对不起她。她之前乐呵呵的,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总是烦躁,我以为她撂狠话吓唬自己,没想到失去孩子,带给她的打击那么大。”
江枫渔也没想到,并且不理解。这个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人还年轻,但詹泽说,大医院下了定论,这辈子她当不了妈妈了。
所以,当时陈楚tຊ妮来找她,是告别,还是求助?以现在的医学手段,若想当母亲,总有办法。若陈楚妮差的是钱,她完全可以帮她。
但人走了,一切都成了谜。
她给詹泽安排了住处,留他小住,然后,他们就成了如今的关系。当初,陈楚妮义无反顾地回鞍宁,就是为了跟詹泽结婚。他大她十多岁,做些生意,能给予她安稳小富的生活。她对生活的要求本就不高,这些足够了。
不管与詹泽有没有感情,他们如今住在同一屋檐下。江枫渔观察詹泽,像观察一只关在实验室里的猴子。她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优点值得陈楚妮去爱。这种困惑,甚至让她觉得,好友的死,一定与这个男人有关。
躺在沙发上,脑海里、心里不断闪着各种片段和情绪,陆离斑驳,比醒着还累。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掀开身上的毯子,缓缓地坐了起来。
晚上的工作是杂志拍摄。因为要重新化妆、做造型,所以去之前不用做特别的准备,简单冲了个澡,趁着毛孔被热气撑开,敷了张面膜,仅此而已。
出门时,看到詹泽在客厅看电视,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平等,江枫渔于詹泽而言,是从天而降的梦境,若要梦不碎,得顺着她,哄着她。但越顺、越哄,她对他反而有种逆反的厌恶感。
坐在影棚的化妆镜前,吹干的头发乱糟糟的,妆镜里的一张脸,没什么精神,木偶似的。
但她的脸很小,团脸,五官不算特别突出,但搭配在一起,除了好看,还有种特别的味道,用曹柠的话说,劲劲的。一双眼睛尤为灵,眨着眨着,似能把人拉到故事里。天生电影脸,出道时偏去演小品,白瞎了,好在遇见伯乐,事业步入正轨。
“这张脸啊,怎么整都好看,随便拍拍都出片。”曹柠站在她身后,把一把精致的小紫砂壶,放在化妆台上。
“你跟我就别假 NICE 了。”江枫渔拿出手机,打开播放软件。她年纪不算大,作风有些老派,走哪儿都端着一把茶壶,从壶嘴嘬茶喝。不爱听歌,倒爱听戏。
“对了,刚主编过来说,造型能不能多加一套,我同意了。”
“现场加?连 Fitting 都省了。行吧,你定。”
哪一行都有潜规则,大刊拍艺人的时尚片,多少会带商务,除了明面上的,偶尔也会有私下的植入。有些艺人和团队心知肚明,大刊手里的时尚资源多,不好得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有些非得较真,总觉得自己商业价值极高,谁都觊觎,要占他便宜。却不知时尚圈鄙视链极其严重,有时造型团队给艺人借衣服,已经用尽全力。艺人挑三拣四,怀疑来怀疑去,几番折腾的结果,人得罪了不少,时尚资源越来越差,还不明所以。
外界都说江枫渔作天作地,不好合作,火窜起来了,不给任何人脸面。曹柠却觉得自家艺人极好,话少,事少,就拍大片来说,有艺人爱指定摄影师、化妆师,非大牌不合作,江枫渔倒是从来不在这方面挑,衣服首饰都是给什么穿什么,让戴什么就戴什么。
化妆镜前的江枫渔很安静,喝茶听戏,戏太催眠,又开始听新闻。她闭着眼,任化妆师折腾,主播的声线从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出,大多过个声,不会在大脑停留。
听到野湖里捞出尸体的新闻,她眼皮动了动。
每年,江枫渔至少要去野湖附近拍一次大片。她想,在水底浸泡久了的尸体,会是什么样的?她在湖边见过死掉的鱼,眼睛凹陷,没有光泽。鱼身僵硬,鳃变成惨白,散发着腥臭味。
应该是死在湖里,被汹涌的水波冲上岸,附近的人叫它离骨鱼,因为死得时间太久,看着骨头和肉像分离了似的。没人捡,离骨鱼不好吃,说不定还染了脏东西,只能腐烂掉。
死鱼能腐烂,死人当然也会。
化妆灯的光线很强,每一个毛孔都照得无比清晰,江枫渔突然觉得像被潮湿的腥气笼罩,如果不是好友,她早就死了,尸体到现在应该成了白骨。而眼下,她们的命运,如反转的沙漏一般,颠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