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林白露说。
尚娜娜从后座上跳下来,不可思议道,“这儿?”
家属院里亮着灯,只一栋三层家属楼,六户人家,院里配套一间小平房,是林白露家的小仓库。
尚娜娜见林白露推车进了漆黑的楼梯间,她追上去问,“你家那么有钱,咋住这儿啊?”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不住这儿还能住哪。”林白露锁好车,往楼上走。
尚娜娜跟着说,“住大房啊,独门独院儿。”
“我从小就住这儿,习惯了,离我爸单位近。”
林白露说完就后悔了,她还没完全习惯改口叫林文斌。
两人走上三楼,声控灯一路亮到三楼。楼梯尽头,对门两户,林白露掏钥匙打开右边的铁栏门,开完一道铁栏门,里面才是防盗门,林白露换了把十字钥匙打开,推门开灯。
尚娜娜还没进屋,站在门外就远远看见了东墙的香案与牌位,她也不知道害怕,跟着林白露就进去了。
进屋才发觉,家属楼从外面看着不怎么地,屋里却不是普通家庭。木头地板,水晶吊灯,客厅里摆着大彩电,录像机,DVD,大沙发,尚娜娜第一次见屋里种树的,一株她叫不上名字的热带树顶天立地杵在墙角。尚娜娜眼花缭乱,眼睛不够用。
林白露一回家就摁亮了所有灯,亮亮堂堂,她在门口换上拖鞋,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棉拖扔在地上说,“换鞋吧。”
尚娜娜脚上穿的还是演杂技用的小花鞋,薄薄的鞋底,薄薄的鞋面,脚冻得冰凉。她踩着脚后跟脱下小花鞋,大脚趾戳在袜子外面,一脚踩进棉拖鞋里,又软又绒。
尚娜娜看见林白露脱外套,这才发觉屋里有暖气,她军大衣胸前冰凉的黄铜扣子上已经蒙了层水雾。
“你先洗个澡吧,我给你拿身衣服。”
“洗澡?现在吗?”
“嗯。”林白露说着往卧室走。
“你一块儿去吗?”尚娜娜站在门口门垫上问,她没往里走。
“我不洗。”林白露在卧室里说。
“早说我就不换鞋了,澡堂远吗?”
“你说什么?”林白露没听清,在卧室里问。
尚娜娜踩着软乎乎的棉拖鞋轻轻走到林白露卧室门口,看到屋里粉扑扑的,墙上贴满魔卡少女樱和明星画报,带书柜的连体书桌上整整齐齐,大大的公主床上干干净净,一架电子琴靠着墙,尚娜娜望着这间卧室,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吞了口口水问,“有澡票吗?我没带洗澡的东西。”
“不去澡堂,就在家洗。”
林白露从衣柜里抱出一沓秋衣秋裤和运动服,往床上一摊,挑出一身厚实的,单独放到床尾,说,“等会儿你穿这个吧。”
尚娜娜没听说过冬天还能在家洗澡,她心说那得多冷啊。
等她被林白露带进卫生间,看着林白露打开头顶上四盏像太阳一样又热又亮的大灯泡,她才相信冬天是可以在家里洗澡的。
林白露给她留了条新毛巾,指了架子上的洗头膏、沐浴露,让尚娜娜好好洗洗。
林白露出去后,尚娜娜眯着眼睛看头顶的浴霸,热得想出汗,跟夏天似的。她脱下军大衣搭在洗衣机上,里面还穿着白天的演出服。摸爬滚打一整天,衣服早脏透了。
尚娜娜很清楚,林白露嫌她身上脏,所以一进门就推她进来洗澡换衣服,想到这,尚娜娜没生气,只不过心里有点难受。她把脱下来的演出服叠好,裹在军大衣里,担心弄湿了明天没法穿。
尚娜娜拧开热水淋浴,水花溅在脚上才发觉自己穿的是棉拖鞋,她没好意思喊林白露,干脆光脚踩在瓷砖上。
水放热以后,尚娜娜走进淋浴里,仰头搓了把脸,看见自己指甲缝里脏兮兮的,藏着泥。她在心里跟自己说,林白露没错,谁都不想自己家被外人弄脏。
尚娜娜用力揉洗头膏,身上打完沐浴露又打了一遍ʟᴇxɪ香皂,连脚趾头缝都挨个儿搓了,恨不得把自己洗得全世界最干净。
尚娜娜洗完擦干身子,用粉白的手掌在挂满水汽的镜子上打出一个圈,她把湿头发顺到耳后,贴近镜子看着里面这个鼻尖有痣的小女孩儿,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尖尖的下巴,她忽然记起了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有一幕画面清晰地从她脑海深处蹦出来——一群大人冲进她家院子,把她那个每天叼着烟卷儿的年轻的爸爸往死里打,因为她年轻的爸爸挖了别人家坟。
水汽很快又爬满镜子,尚娜娜穿上林白露的衣服,相当合身,两人体型差不多,都挺瘦,林白露个头儿稍微猛一点,毕竟营养好。
尚娜娜洗澡的时候,林白露煮了两碗方便面,她也只会煮方便面,冰箱里满满的鸡蛋和蔬菜一样没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