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起。”徐植只说一句便带头朝楼下走。事发突然,刻不容缓,嘉图未加思索跟了上去。
事故发生在青州路段,距离市区约 50 公里,两人抵达时已是下午三点。在此期间,她给袁天磊打过一通电话,得知他小姨夫妇,即任正宇的父母跟旅游团去了澳洲,暂时联系不上。而他与惠子正在往二院去,马上到了。嘉图没有告知自己这头的行动,只提了句任正宇这趟出行可能是出差。路上信号时断时续,所以通话开了免提,话至此处,她听到对方说,“哎,就不该让正宇去市场部。”
事实上,嘉图只将这理解为来自心急如焚家属的一句感叹,并未放在心上。可随后,许是意识到不妥,袁天磊又道,“嘉图,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所以,是应该要再想想?
那一刻,那个瞬间,坦白而言,心里极不舒服。
并非生气,并非恼火,并非困惑,就好像猛地被什么绊了一下,不舒服而已。
她完全能理解袁天磊的立场——对方是家属,出事的是表弟,作为兄长托关系介绍到一份工作而今却出了这档子事,换谁都要内疚几分。不,若情况极度严重,这番内疚恐要长长久久跟随。他急也好,惧也罢,皆是意外当前的正常反应,无可厚非。
可袁天磊的意思是,你,一并参与到其中的你,与这件事根源脱不了关系的你,不要多想。
她只是牵了一条线,可好像就该被“内疚”绑定。
嘉图回去一声“好”,按下红色通话结束键,侧头看向窗外。
田野、高楼、护栏在视线里接连闪过,她去想任正宇的样子,但脑子里浮现出的只是对方简历上那张照片——蓝底白衬衣,寸头,戴眼镜,挺精神的男孩。在公司见过么?市场部在楼下,本就交集寥寥,且对方入职不久,项目上更是从未有过交叉。她不记得了,也许打过照面也许没有,是这样的关系。
“任正宇是我递的简历到市场部,”她知道徐植在身边,头转过来,问他,“如果他真出了意外,我应该内疚么?”
“第一,现在还不确定他此行是不是出差,第二,车祸是小概率随机发生的事件,”徐植看她一眼,“第三,没有第三了。你跟现在发生的情况没有任何关联,明白?”
“是。”嘉图喃喃。又想到与袁天磊从前交往种种,低声自语一句,“果然不对。”
“什么?”
“没。”她轻轻发出感叹,“偶尔人还是要跟着感觉走。”
一句话,一个动作,一种反应,一方心思——在最初感觉出现差错便当即做了斩断,自己那时做了正确的决定。
她与袁天磊并不合适。
“之前在展会,”徐植道,“我在咖啡厅看到过你们。关系很好?”
“算好吧。”
“是朋友的话,刚才那句未必有意。”徐植完善自己的意思,“可能就怕你误会才多来一句,弄巧成拙。”
倒也并非多想为第三人解释,他只是不愿嘉图因为这些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嘉图刚欲多说几句,见目的地已快抵达,于是止住话题,“到了。”
物品皆被堆放在交警队一间办公室里,行李箱、蛇皮袋、双肩包,有的面料被撕碎,露出衣物边角;有的箱子已经变形,丑陋而孤独地躺在一处;更多的是血和泥土的混杂,那些印记被烙刻在一件又一件毫无灵魂的行李上,嘉图无法想象它们若停留在人身上是怎样的触感——有这样一群人,此时此刻正在忍受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剧痛。
交警告诉他们,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但大概率是行进途中突然爆胎导致车辆失控。司机失血过多,人刚上救护车心跳就停了。通过购票记录看,这班车一共应有三十五人,实际往医院送了二十八人,有三个伤得不重没有去,还有几个在出事第一时间去附近村里找人帮忙,目前尚未取得联系。
嘉图绕房间走上半圈,几乎一眼看到任正宇的行李——展会期间他们做了一套定制品发放合作单位,其中就包含这款墨绿色的大号双肩包,包面下边印着白色字样的公司名以及一个小小的望远镜图标。当时展会结束剩下的不多,想必被市场部收走大家自行分发了。
她在交警的注视下翻了翻包中的东西,除去洗漱用品、充电线、记事本还有一套打印出来的品牌推广方案,嘉图这时朝徐植点点头,“真是去出差了。”
“没电脑?”徐植站在一旁,目光看向嘉图手里的电脑充电线。
“那边有两台现场收上来的笔记本电脑,你们看看。”交警指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