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蒋数放下筷子,双手掩面在脸上搓了搓,“都明白,但就是不知道生哪门子气,气自己还是气他们。”
“变化刚发生,换谁都很难立刻适应。”嘉图安慰他,“过段时间就顺过来了。”
蒋数点点头,“但愿吧。”
“好多事儿啊,你当下得到的结论都未必正确。”陈妈最后说道,“想不通的时候就往远看,往长了想,眼下那些自然而然就松散了。”
晚饭过后,嘉图去扔垃圾,便随着蒋数一起下楼。两人又聊到静伊,蒋数忽而来一句,“我总觉得她不该这么稀里糊涂嫁人。”
“稀里糊涂?”
“你不这么想?”
嘉图没有对此做出回答,转而问他,“你跟静伊也这么说过?”
“嗯。昨天打电话我就这么说的。”
嘉图默默出了楼口,走至垃圾桶旁边,蒋数顺手掀起盖子,她瞧他一眼,将垃圾扔进去,又听得对方道,“想说什么直说。”
多年朋友,一个眼神、一个停顿都是默契。
“静伊的性子,你说一句她便会顺着你的思路往下想十分。”嘉图叹口气,“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你这一棍子打下去,我怕静伊日后会怪你。”
“怪我什么?”
“简阳若真是良人呢?”
“他?”蒋数自鼻孔哼一声,轻蔑不言而喻。
嘉图刚要说些什么,望见不远处冯悦朝这边走过来,于是扬扬手打声招呼。
“怎么在这儿站着,不冷么。”冯悦笑笑,在嘉图掀开垃圾桶盖子后道声“谢谢”,随即裹紧身上的长毛衣。
她里面穿件 V 领家居服,这下嘉图注意到她颈上挂着的项链——一条细细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金链条,吊坠是一枚戒指。
路灯下,那枚戒指像羞答答的含羞草,只露个头,便又闪进主人的衣物里。
“我们刚吃完火锅,下来透透气。”嘉图与她寒暄,“你吃了吗?”
“还没,准备一会儿弄一口。”冯悦见他两人对立而站,识趣退场,“我先上去了。”
待人走远,嘉图直截了当问道,“你为什么对简阳那么大敌意。”
“我不是对简阳有敌意。”蒋数点燃一支烟,“两口子过到一块,说白了不就是甲方乙方。我买你卖,我卖你再买,交换的东西即便是虚的,什么理解啊、体贴啊、照顾啊,但甲乙双方首先要平等,拿出来的和索取的差不多,这关系才能维系下去。”
嘉图翻个白眼,“到你眼里都是生意。”
“我话糙理不糙。”蒋数弹弹烟灰,吸一口烟吐出来,接着说道,“平心而论,简阳和静伊平等么?”似知道嘉图在琢磨什么,又补一句,“你别和吴东枫比,跟极品对照是个人都比他强。”
吴东枫其人拿出来讲,不夸张地说吐槽三天三夜都不尽兴。
他是静伊的前任,亦是第一任男友。两人经由同城二手网站相识,静伊要买一个音箱,吴东枫是卖家,东西拿回来蓝牙接触时不时有问题,这才线下见了面——吴东枫提出的,他说自己先修试试,实在不行再看走退款还是找别人修,费用他来承担。至静伊将人带到嘉图和蒋数面前时,他的身份已变成“男朋友”。嘉图仍记得初次一同吃饭的情景,是在一家火锅店,气氛热闹,又有好消息加持,他们喝了很多酒。结账时吴东枫提出理应由他买单,静伊说都是自己的朋友她来买,争来争去最后由蒋数付了款。关系按部就班,好像每一件事都顺利成章,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呢?
蒋数某日给嘉图打电话,他问你知道静伊他俩要去新疆玩吗?嘉图说知道,补一句“静伊手头紧,还是我买的机票。”蒋数先骂了一句,又道,“酒店让我帮忙订,说下个月把钱给我。”嘉图脑子没转过来,说你要是这段也紧,我来买吧。那时静伊参加工作不久,蒋数刚盘了店生意还未起来,嘉图虽然还在读研,但开销少,平时亦做兼职,经济状况反倒比他们好一些。蒋数否定一句“不是那回事儿”,接着将他所观察到的悉数告知。越说越觉得不对,比如逢一起吃饭便是静伊买单,渐渐的倒似变为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吴东枫生日静伊送了最新款的手机,而至静伊生日对方只给了一个抱枕;再比如吴东枫去新公司面试,静伊拿出一个月的工资送了他一套西装,诸如此类。情侣间的相处,旁人很难分辨得清,可静伊绝不是大手大脚的人,现而今落到要和朋友们借钱出去旅游,这就不对了。
嘉图给静伊打了一通电话,那时她人在上海,做不到每件事都替女伴出谋划策,只提点“你这么月光哪里行,叔叔阿姨年纪大了,总得攒点钱给他们养老吧。平时吴东枫你俩 AA 呗,他又不是没工资,省着点花。”静伊耳根子软,大概这话与男友讲了,那趟新疆之行最终退了机票没有去成。而这件事就像一个拐点,当过往习惯被打破时,不适感紧接而来。吴东枫开始拒绝静伊逛街、看电影、出去玩的一切要求,似过山车进行到俯冲,两人关系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