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安在进入酒吧前特意理了理思绪,坐下后第一句便是,“上次在我家你说给人当情感顾问,是嘉图?”
“是。”
“那前阵儿我出国你让我带回来那条手链……”
“也是。”
“等等啊。”刘子安做个打住手势,“别急,让我往回倒倒。”
“别倒了。”徐植将扎啤杯往他面前推推,“挺早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
刘子安看着他,说句“得”,痛饮一口。
抹抹嘴巴,又问,“嘉图怎么认识冯悦的?”
“她俩是邻居,楼上楼下。”徐植话刚出口即刻反应过来,“你怎么……”
“我怎么。”刘子安点点桌子,“吃饭完出来,人家问我媳妇谁是冯悦。”
徐植咬紧下唇。
“周老师不知道,我没跟她提过。”
“谢了哥们。”徐植端起酒杯,默默喝一口。
酒吧人不多,他们又坐在角落,声音落下周围瞬时变得安静。
“你跟嘉图聊过冯悦?”
“提到过。事情还没告诉她。”
“哥们,咱俩糙老爷们肯定想不到啊。”刘子安指指楼下,“就刚才,我媳妇儿一听说我也认识冯悦,你知道她第一反应是什么?那嘉图也是姑娘。是,我能理解你这么照顾冯悦,她不知道啊,她会往别的地儿瞎琢磨。”
徐植愣了愣,“可嘉图不像……”
“你俩再怎么合得来,人一姑娘你一直男,”刘子安点点脑袋,“思维方式有差。”
徐植沉默。刘子安举起酒杯示意,他摆了摆手,对方便自饮起来。
许久,徐植说道,“我从知道自己怎么想,就没打算瞒她。但中间……有摇摆,我不确定她的心意,更不愿意这件事儿变成外力去干扰她的决定。现在……子安,现在我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刘子安记得大概是前年的这个时候,北京刚下过一场雨夹雪,马路边连泥带水,稍不留神踩上去球鞋就脏了。他就踩着一双脏球鞋去到冯悦家,门打开,鞋底在玄关写有“万事如意”字样的红色地垫上蹭了好久。那天冯悦要卖房子,他是本地人,路子多些,便带着干中介的朋友去了。房子三月前刚交完首付,家的样子只算得上初见模样,门口堆放着许多还未拆封的快递箱。冯悦与朋友说话,刘子安便看那些快递盒,抱枕、厨具、衣服架、洗澡间用的下水道漏网、夹在卧室床头的充电小夜灯,零零总总,都是让家变得更丰富的物件。都聊完了,落定了,快要走时敲门声响,刘子安离得最近便顺手开了门。徐植未进,冯悦吼出一声“滚”,两人一下陷入僵持。而后冯悦抄起茶几上的果盘扔了过来,坚硬的塑料材质,正正好好打在徐植的肩膀上,他甚至没有躲一下。冯悦哭喊着说“你滚,滚出去,永远别让我看到你”,是这样的话。朋友没见过这种场面,匆匆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刘子安不明所以试图调解,印象中他说了“怎么了这是,冯悦我们都知道你难受,你先别哭”,还说了“老徐你赶紧进来把门关上,有事儿关起门来咱们自己解决”,最重要的那句是——“大家都朋友”——他不知道这句话哪里不对,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都是知根知底谁有需要一句话就能赶过来的朋友。
就比如前一阵往这里搬家,徐植一个周末从不早起的人,早晨七点开着自己的车从南到北一趟趟跑运送那些被搬家公司遗漏的物件,一直干到凌晨两点房间收拾出来能睡人了,这才回去。
要怎么才算朋友。
可就tຊ是这句话惹恼冯悦,她哭嚎着,疯狂地抄起快递箱往徐植身上扔,包裹砸到徐植头上、肩上、脚底,冯悦捶打着自己的心口,她说算什么朋友,你把我毁了,毁了!
刘子安被某个包裹误砸到,懵了也傻了。反应过来要止住这场纷争的当下,刚抓住冯悦的手腕却又被徐植拉开,徐植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冯悦哭得几乎抽搐,关上门之前,她使劲推了徐植一下,下手极重。
也是那天,那个晚上,刘子安住到了徐植那儿,他第一次照顾烂醉的人,也第一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始末。
徐植抄起酒杯,像要把自己猛烈地灌醉,啤酒顺着嘴角留下来,衬衫上留下湿痕。刘子安实在看不下去强势夺过杯子,“你悠着点儿。”
“明天过了再跟嘉图说吧。”徐植说,好端端的声音似被什么夹住,他一下哽咽,“明天就整一年了。”
刘子安看着他,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说不出口。”徐植眼圈红了,“子安,我自己都面对不了,要怎么说给我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