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没有什么教不会的。夏沙读的天坑专业,有很多理科生。都是第一志愿没报上,第二志愿掉进来的。本省的同学,从清北落下来的就有好几个,搞得他们班像清北落榜生聚集地一般。开学的时候,一个个心高气傲,怨念丛生。夏沙考进来的分高,他们便以为她也是同样的情况,结果哪知她是个第一志愿进来的傻子。
但清北落榜生,与清北毕竟也只是差之毫厘。这种情况反而显得他们班人才济济,在上高数课的时候,久违地让她感到了高三时的压力。所以就算她再喜欢英国皇家科学院的小老头,在知道自己高数只用上到大一时,还是深深松了口气。
要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她这辈子是再用不到数学了。她也满足于连填个稿费都要靠计算器才能算清的人生。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夏沙想起这句弹幕,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不过,毕竟是成年人,短短时间内,她已经暂时平静下来。眼前的情景,不知是长久的还是一时的,先得过且过一阵再说。
随着年纪的增长,有失去的东西,也有得到的东西。比如,对坏消息的接受能力经年累月逐渐增强。工作几年教会她的道理是,没有什么舒适圈是长久的:旁人眼里的好工作,转头过来就会裁员也不稀奇;本来宽松的上班制度,换了个领导突然变成早八点打卡也是有可能的;本来好走的路,突然变道之后要绕远路,也是习以为常的;本来顺遂的人生,突然出现一些变故,也是见怪不怪的。
夏沙淡定地坐回座位,展现了一个社畜优秀的情绪控制能力。
毕竟,在她二十五岁的人生中,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能失去的。
面对仍然如天书一般的卷子,她对自己有种盲目的自信。她想起在夏日午后孜孜不倦写着四面黑板的小老头,自己可是听过皇家科学院士的高数课的人呐。而且最后她的高数考试分还不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考试,她就能把自己调整到应试状态。
或许在被应试教育培养下出来的她,最适应的状态就是每道题都有标准答案,不用面对太多复杂人生课题的时间。即使在工作之后,她仍然想过着要不要考一些证书,倒不是真的觉得那些证有什么用,而是在她内心深处,想通过有标准答案的考验,来重新获得一些人生的秩序感。
身后课桌一阵摇动,这动静让数学老师向她的后排甩来一阵眼刀,与此同时,下课铃声也响了。
后排两个活宝总是这样,喜欢下课倒计时抢跑。数学老师虽然严格,但是个爽利人,从来不会拖堂。于是只好瞪了他们一眼,把眼刀收回来宣布下课。
课桌被推得动静很大,夏沙不免被推得向前伏了一下。同桌尹松在她身前一拦,回头骂了两个男生一句:“赶去投胎啊?”
两个男生也不恼,笑嘻嘻地回复:“去排队买奶茶,要不要帮你们带一杯?”
回话的人是肖巍,是长得像泷泽秀明的那个男生。夏沙上学时就觉得他的颜好看,不过当时印象只是一个深肤版的美少年。后来她补了《新闻女郎》,被十六岁的泷泽秀明迷住了一阵,再回想起高三时眼熟的后桌,总觉得自己埋头做题的高三错过了不少风景。
夏沙发呆间,尹松也不扭捏,对着肖巍拍了六块钱:“一人一杯,带两杯。”
“我不喝奶茶,减肥呢。”夏沙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然后看到周围三个人古怪地看着她。夏沙看着自己的瘦弱的手臂,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体重只有八十多斤的时候。
夏沙一下就开心起来,大声说:“我要加珍珠!”
两个男生已经一边答应一边跑远了,只剩下尹松在旁边冲她嘀咕:“你都这么瘦了,减什么啊。”
夏沙伸出一根手指在尹松面前晃了晃,像过来人一般说道:“你不知道,人生会发生什么。”
年轻时,总有一段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发胖的时段,以为自己怎么吃也吃不胖。然而某个时间点后,身体里似乎有根线就会崩断,转而变成喝白水也会胖的体质。
夏沙的这个变化,就在高三。
后来她复盘时总结,大概是高三下学期时取消了体育课,完全没有运动量,再加上压力大了之后吃得也多,总有点后来工作后过劳肥的意思。她在高三这一年像充了气一般,突然浮肿起来。她是一胖先胖脸的体质,到大学时小心翼翼地维持体重,还被嘴贱的男同学取笑:“夏沙,你好可怜啊,明明身上这么瘦,脸看上去还这么胖。”
那时夏沙嘴笨,当场没想出还击的话,只能恨恨地加入“吵架没发挥好”小组。人生总是这样,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就连吵架想重新发挥一次也不能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