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86)

“我觉得这条路有希望,我想自己去趟一趟,闯一番自己的事业。”邱少陵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发光。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连忙笑着说:“不过八字还没一撇,也不知道行不行。”

和他的想法比起来,贝雯瞬间觉得自己遇到的那些打针吃药的事,简直不值一提。她一开始吃这顿饭的初衷就是跟他倒倒苦水,可现在她再张不开嘴。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和邱少陵之间的差距这么大。人家已经想着要借助时代的浪潮,去搏杀,去建设,而我还要为一颗小小的针头去抱怨,为了多值几个夜班而苦恼。这些抱怨和苦恼,难道不可笑么?

她心里一下子慌乱起来,只能尽力去控制。可那股子自卑,不由分说地从她的骨头缝里往外钻。仓库,黑暗,冰棍,老鼠,小指甲,江水泛滥……混乱的思绪像个漩涡,把她往下吸拽。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大喊起来:贝雯,冷静,冷静!但她脑海里的画面却不由分说,一幕幕在她眼前闪现,全是她过往的不堪。骄阳如火的夏天,她竟然一瞬间就手脚冰冷。她甚至开始笑自己,自己连卫校那些男生的追求都不敢答应,怎么会主动去找了邱少陵?他们俩一个天,一个地,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颗星星,我只是一株小草,我根本配不上他。她在心里暗暗想着。

那顿饭后来邱少陵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只顾着在心里按住自己,千万别在他面前出丑。一直到邱少陵送她到宿舍楼下时,她才反应过来要分别了。她只听到一句。

“那说好了啊,这周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看电影?”她愣住了。

“对啊,《阳光灿烂的日子》,姜文拍的,听说很好看。”

“名字真好啊。”她挤出一个笑容,好像距离阳光很远。

长这么大,她还没和男生一起看过电影。可此刻的她心里沉甸甸的,想要拒绝,又犹豫。墙上的灯从高处打下来,邱少陵站在灯光里,一脸真诚。贝雯最终点了点头。邱少陵招手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时,贝雯才猛然想起,刘主任还要罚她周天晚上值班。

反正刘主任周天晚上又不来,找人换班吧,她想着。

医院宿舍极狭小,一张桌子,两张架子床,再摆不下其他大件儿。贝雯一进门,就看见舍友苏芳白一只脚蹬在桌子上,对着台灯,正细细地往脚趾甲上涂指甲油。

苏芳白也没回头,背对着贝雯说:“回了。”

贝雯也只弱弱地嗯了一声,见她白生生的脚上涂了三只红趾甲,妖冶得很。她心头一跳,想起医院里说她风流的传闻来。

苏芳白的名声在市医院也不小,但和贝雯不同,她的名声不太好。她年纪大概在三十上下,不论什么时候,她都踩着高跟鞋,护士服下面套着时新的短裙,大腿白的晃人眼。一下班她就会钻进一辆黑色皇冠轿车里,传言说是港商的,一周三四次。另外,有男的去歌舞厅,回来说遇见过她,舞跳得一绝,舞厅里是排的上号的。

在男人那里太受欢迎,难免就落了个狐狸精的称号。整个医院的护士没什么人愿意跟她说话。贝雯刚来谁也不认识,别的宿舍都是四个人,住满了。舍管就问她,你是愿意五个人挤一挤呢,还是跟苏芳白两个人住。贝雯当然选了后者,进了屋,苏芳白还诧异:“你……和我住?”

贝雯拎着行李,点了点头。苏芳白笑起来,牙齿细细的,帮着她打扫收拾,热情的过分。都收拾完了,她打量了一下贝雯,突然恍然大悟:“啊,你就是小傅艺伟吧,那我俩正该住一起。”后来住了一段时间,贝雯才从别人嘴里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她心里有点生气:傅艺伟和狐狸精,可不是一个意思。

她有意冷落了苏芳白几天,可苏芳白倒没在意,她次次出去吃饭,总会给贝雯打包些锅贴、炒面一类的夜宵带回来。她大着贝雯好几岁,老是妹子妹子的叫。弄的贝雯也不好意思,便又和她说起了话。她心想,苏芳白这人其实也不坏,院里没有女人理她,也可怜得很。我和ᴊsɢ她同住一个屋檐,搞得太僵反而不好。我只不学她就是了。

于是,两人一直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贝雯在自己床上坐下,发现她不光涂了脚趾,十只手指已经都涂成了红色,不由得说:“你怎么手也涂了……我们不让涂指甲油啊?”

苏芳白斜她一眼:“这不让,那不让,人能年轻几年啊。”她笑了笑说,“大不了,王姐骂的时候再擦。”王姐就是护士长。

贝雯顺口说要跟她换班,还让她千万别告诉刘主任。苏芳白一口答应下来,又问:“怎么,周天晚上要跟男朋友出去?”她眼睛挑动,在暗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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