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69)

那是在李亚茹怀孕二十八周的时候,她下身出过一次血,量还不少。张晓彬吓坏了,马上要带着妻子去医院。李亚茹反而推三阻四,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张晓彬。到了医院,大夫看了一眼出血量,也觉得有点问题,便要求她做羊水穿刺,并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忙活了大半天最终大夫确定胎儿一切正常。张晓彬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可当他细看化验单的时候,他发现了一项怪事——孩子的血型是 B 型。

张晓彬是个做事把细的人,老婆好不容易怀了孕,他早早就买了不少书,去了解孕检与生产的事。他知道,夫妻俩都是 O 型血,孩子就不可能不是 O 型血。

可他是 B 型,不是 O 型,为什么?

疑心和上瘾很像,开始只是一个简单的念头,之后却与日俱增,逐渐长成一个黑洞,日夜折磨着他。他相信李亚茹的为人,也相信他俩的感情,可他越阻止自己去想,他就想得越厉害。男人对后代的疑心,与女人对男人的疑心一样,都是刻在基因里的。

他常常想,会不会是检查出了问题呢?可又不能再给胎儿做一次检测,羊水穿刺本身就有危险。他不想让妻儿涉险,于是只能一直安慰自己,肯定是检查出了问题。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让他骗无可骗。

那是一个月前的一天傍晚。

贝雯因为怀孕,家里天天炖煮了燕窝,给她安胎。贝雯惦念表姐,常常约她去家里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就是请她一同吃些补品。那天吃完了燕窝,恰好下了点小雨,李亚茹便被贝雯留下吃晚饭。张晓彬只好自己在家煮面凑合。平时少进厨房的他,竟然找不到盐罐醋瓶。他东翻西找,柜门被他一个个打开,忽然一只藏在头顶柜橱深处的红色塑料袋,引起了他的注意。

柜橱里都是些瓶瓶罐罐,各种调味用品,偏有一只塑料袋支棱着两只环扣,放在顶里面。透过塑料袋,隐隐能看见里面的盒子撑出锐利的一角。

张晓彬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预感如同乌云似的笼罩上来。他不想去查看了,可还是缓缓伸手,把塑料袋拎了出来。这一步步就好像有人操控着他,打开塑料袋,把里面的两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没拆封,一看就知道是药,名字太繁琐。一盒叫米非司酮,另一盒叫米索前列醇。他看着两盒药愣了好久,一行一行细读了包装上的小字才明白,那是两盒口服打胎药。

一股气从张晓彬的心肺之间泄了出来,他久久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凝聚起一个念头——千辛万苦才怀上的孩子,老婆李亚茹怎么会藏着两盒打胎药呢?

长久以来的疑心终于找到了一个泄洪的出口,无数念头喷薄而出,在张晓彬的脑海里决了堤。过了许久,念头在终于疲倦地平缓下来。那时,他心里只剩下一种念头——这孩子不是我的。

他想找李亚茹问个清楚,可他不敢,他不知道会问出什么来。那天李亚茹回家,他什么也没说,默默躺下,心里琢磨了一宿。第二天,他先到厂子里,跟杨超请了半天假,接着就去找了一个人。

“找谁?”庄昀问。

“一个……很多年前的工友,叫陈飞。”张晓彬说着,低下了头,沉默了好长时间。强子见状,极有经验地点了根烟递给他。烟和酒是男人说话的引子,心里埋的事儿越多越好使。

果然,三口烟下肚,张晓彬接着说起了陈飞。

他和陈飞是几乎同时间进的汉阳厂,他们一起当了学徒工,但那时候两人交集不多。陈飞是个张扬的人,和沉默寡言的张晓彬不是一类人。他爱喝酒,也爱交朋友,当学徒的时候总有各种人到厂里来找他。车间外面喊一声,他二话不说,扭头就勾肩搭背跟人去了。

八十年代中,中国的工厂待遇不错,每间厂里总有几个这样的人。他们自以为切中了时代的脉搏,烫着爆炸头,穿着喇叭裤,扛着录音机,横行无忌。他们以为这样的好日子永远没尽头。

陈飞最出名的事就是他曾和他的狐朋狗友打赌,让他们猜,今天他口袋里的钱,够不够买一只金戒指。朋友都说不可能,他把这个月的工资往外一掏,扇子似的在手上拍打着就进了金店。出来的时候,食指上已经套着一只金圈儿。那时候一只金戒指也要大几百,他买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他其实不喜欢这玩意儿,老爷们儿戴戒指,只为在朋友面前露一回脸。新鲜了一周,转手就送人了。可这件事让他在工人阶级之间声名大振。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社会开放了,人就好像关久了的动物,生猛的很。落实到行动上就是,男人爱打架,女人爱睡爱打架的男人。陈飞就是个爱打架的男人,所以不论男女,都很喜欢他。他也确实有点假仗义,不吝钱财,爱给人平事儿。一直到九十年代中,他都很吃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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