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八十年代初进的厂子,再没出去过,到现在都住在厂子分配的家属院里。他技术上有点特长,哪怕当了车间主任,还是经常自己上手干活。他长着一张典型的工人阶级的脸。强子让人把他叫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端着茶缸子,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旧毛巾。
杨超很热情,拉着三人上到二楼的办公室里,又是倒茶,又是发烟。庄昀不顾这些虚礼,单刀直入,问张晓彬的不在场证明。杨超刚递出一支烟,闻言手抖了一下,烟落在了地上。
“民警同志,你……你们这是怀疑彬子?”
强子踏上一步,把烟捡了起来夹在耳朵上,又给杨超发了根烟,递了火过去。他趁杨超就火点烟时,给庄昀使眼色,然后说:“没有的事,这是我们的专业需要,背景上的事情要搞搞清楚。”
“哦,这样啊,”杨超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我就说,彬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年年的厂先进。那娃性子绵,跟谁都没红过脸,是谁也不可能是他。既然这样,那您就问吧,我知道什么说什么。”
据杨超说,那天张晓彬确实在加班。他们厂子还是老习惯,五点半放工。他亲眼所见,张晓彬到六点半左右才离开厂子。杨超的家就在厂区后面不远。他习惯每天吃了饭,再巡视一遍车间,防止发生什么事故。这是坚持了十几年的老传统了。
“六点十分吧,大概。我吃了饭溜达过来,彬子还在办公室呢。临走的时候,我俩还聊了两句。”杨超的茶缸子口冒着热气,“彬子是个踏实人,话不多,肯干。技术上已经很像样子了,连着五年了,都是厂里的先进。这才提拔了没几年,他老婆就……唉,不容易。”他一边说,一边喝着茶叶开水,说话慢斯条理,有种老辈人的节奏。
“杨师傅,你能不能再说说,张晓彬下午三点到六点那段时间,在干什么?”
“三点?”杨超说,“那个时间他在车间啊,那还是上班时间。”
强子点点头,庄昀问:“是你亲眼看到张晓彬在车间么?”
杨超有点不乐意,说:“我一把年纪了,还能骗你这个小姑娘么?我们车间是有着严格的工作制度的。谁来谁不来,到了一天半天,那都是有下数的,不是乱来的。生产车间不是办公室,这机器一开,就离不了人。这玩意出了事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断胳膊腿儿都是轻的,搞不好要爆炸的。”杨超站了起来,冲门外大喊了一声:“晴子,拿着记录日志来。”
“嗨,老杨你看你,说两句怎么还急了呢?来来来,再抽一根我的。”强子又发了根烟,“这案子闹得,省里都知道了,定着日子呢。限期破案,我们也难。这事真不是不信你,我们也是有纪律的。是亲眼见的,能当做证据。要不是,那就算我们信了,法院也不信。不是不信你,都是程序,程序。”
老杨恍然,抽着烟点头说:“你要这么说我就理解了。那天我确实是不在,周五下午厂里例会,车间领导都要去。但是我们这个请假啊,是有审批制度的。我在就是我批,我不在,车间两个副主任相互批。而且三个主任必须有一个在岗。只要请假都是有记录的。”
“杨主任。”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众人集体回头,一个高个子姑娘站在门口。她大概二十七八岁,穿工装戴工帽,仍显得娇俏。一走过来,大家都闻到一阵甜香。与工厂里钢铁的腥气大大不同。杨主任介绍,她叫颜晴子,是新提拔的车间副主任。
“晴子,你七月一号下午是请假了是吧?”
“是。”颜晴子见这阵仗,有点慌,说,“主任,这是怎么了?”
杨超不答,拿过颜晴子手里的工作簿,翻到七月一日那天,递了过来。
“你看,这就是她的请假记录。彬子批的。”
庄昀接过一看,确实是张晓彬的字迹,问:“这就能说明,ᴊsɢ他一下午都在车间么?”
“车间里至少留一个主任,这关系到安全生产。我相信这个规矩,彬子不会不遵守的。”杨超说,“彬子这个人老实得很,从没有那些个虚的,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绝对信他。”
庄昀看见颜晴子一号的请假记录,问:“你是三点请假的?”
“我……”颜晴子伸头看了一眼记录,点了点头,“是三点。”
庄昀扭头说:“杨主任,你的会是从几点开始,几点结束?”
“下午三点开会,五点结束。”
“你们俩一起走的?”
“不是。”杨超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前后脚吧。”
“你五点之后回来了么?”庄昀问杨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