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吃雪糕!”贝军变得狼狗一样,双眼通红,血像是要从身体里爆出来。他伸手脱了鞋,一把抓起贝雯的衣领:“你是条狗么?为了一根雪糕丢了身子,我们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你……”他朝着贝雯抡起了拖鞋。
弱者的暴力往往只能向更弱者。
贝雯已经不知道闪躲,李亚茹一把拉过她,把她抱进怀里。贝军一拖鞋,甩在李亚茹头上。
“我去你妈的!”姨夫上去就是一脚,直把贝军踹翻出去。桌子也碰倒,烟酒撒了一地。他刚刚就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拎起酒瓶子就冲上去。
“操你大爷的,贝军,你他妈是个人么!”
姨夫一个酒瓶爆在他头上,血顿时淌了下来。姨夫又扑了上去按着他,一拳一句操你妈。
姨妈怕闹出人命,死命拉扯姨夫。姨夫正在劲头上,手一甩,姨妈跌倒在地。李亚茹又赶着去扶母亲,屋里乒乓乱响,顿时乱作一团。
贝雯一个人站在灯下,一动不动。她看着这个荒谬的世界,忽然想笑。忍了,但没忍住,她笑出了声来。笑声越来越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脚,回头望向贝雯。
“是我的错!”
贝雯的嗓子沙哑凄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那个代销点,我不该吃他的冰棍,我不该相信他的每一句话,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的双眼黑洞洞地望向众人,一张张脸晃得发白,好像那天母亲病房里的窗帘。
她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伸手抄起一支酒瓶。
“雯雯。”李亚茹叫住了她,“你忘了,姐那天在江边跟你说的。你没错,不是你的错。你爸,还有我爸妈,甚至是我,我们都有错。唯一一个没错的,就是你。你没错,雯雯。听姐的话,把瓶子放下。”
贝雯看着李亚茹,微微一笑:“姐,谢谢你。”说罢,她敲碎了酒瓶,朝着自己的脖子扎了下去。
第23章 心药
好冷,好冷啊。
雾江的水怎么这么冷,贝雯发现自己正缓缓沉入水底。她从未想过,雾江的江面下会如此辽阔,仿佛海洋,无边无际。
“姐姐。”有人叫她,她茫然地看向四周,一团黑色的东西游了过来,看不清面目。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么?妈还叫你照顾我呢。”黑团游近了,是个婴孩。
“你是……弟弟。”
婴孩欢快起来,四处游动,嘴里唱着:“嗡嗡,纺棉花,纺了一朵白棉花……嗡嗡,纺棉花,纺了一朵红棉花……”
“姐姐,谢谢你给我唱歌。只是你好可怜,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婴孩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欢畅。
贝雯想让他别笑了,可她想喊却无法出声,只吐出大小的泡泡。
“碰上了这样的妈,又摊上了那样的爹,还遇到了个坏老头,唉,为什么偏偏是你?不是她?”
她,她是谁?
贝雯害怕,不敢细想。她闭上眼,捂住耳,可弟弟的笑声却不断钻进她的耳朵。
“姐姐,只有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我来帮你啦。”他还在笑,血却从他全身渗出来,染红ᴊsɢ了江水。
贝雯大惊,想要跑,水草缠了上来,困住她的手脚。光线渐渐消失,她动不了了,四周的水逐渐变成了黑色的,粘稠的——是血,一江的血。
婴孩还在欢笑,血一刻不停地渗出。贝雯挣扎起来,却让更多的血涌进口鼻,肺都被黏住,一口气也喘不上来,胸腔好像要炸开。
“啊!”
贝雯猛然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床榻濡湿。她眼前是一道白色的帐子,两条辫子伏在床侧——是表姐。原来自己躺在医院里。
“醒了!”姨妈睡得浅,趴在床的另一边,“雯雯,你醒了。你吓死姨妈了,我……我这就去叫大夫……”姨妈抹了一把眼泪,又哭又笑,三两步冲出了病房。
“雯雯。”表姐也醒了过来,伸手探进帐子里,抓向贝雯的手。贝雯下意识缩了一下,却恰好发现,表姐的手上缠着一大圈纱布。她想起来了,碎瓶子刺入自己脖子的时候,表姐徒手抓了上来。两人的血混在一处。
她很内疚,眼泪夺眶而出,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表姐。两人的手握着,皮肤贴着皮肤。她们都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
“对不起,姐,你的手……”
李亚茹摇了摇头,紧紧地握住她,两人泪眼婆娑,什么都不必再说。
贝雯看着表姐,一丝羞愧悄然滋生:她救了我的命,我该……拿什么还?
这时,姨妈领了大夫进来,李亚茹才缓缓松开手。大夫查看了贝雯的伤势,说并无大碍。姨妈和表姐高兴之余,又忙乱起来。打水的打水,买饭的买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