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哥念旧情,待我温和,但是我知道,他本性狠辣。我亲眼见过因为一点口角,他就剜掉别人舌头。
“我很害怕,连退出都不敢跟他讲,之前有小弟前一晚背叛,第二天就消失不见,后来院里的狗吃了一周的肉。我那时才二十多岁,真的很怕,感觉又一次卷入不属于我的世界。”
他转脸看向二人。
“知道我为什么没做掉你们吗?”
大金挠挠头,“因为,我们长得像你阿嬷?”
阿仁挂下脸,掏枪瞄准。
“掌嘴掌嘴,”大金啪啪打脸,“我自罚三巴掌。”
阿仁腮帮子鼓动,话多次涌到嘴边,又多次吞了回去。最终,还是黏黏糊糊脱了口,声音含糊。
“我,没杀过人。”
“啊?”宝进傻了。
“啊?”大金也傻了,“你一个杀手,没杀过人?”
阿仁烦躁地搓脸。
“每次他们叫我去处理谁,我都会将人叫到码头,然后给他一笔钱,求他再也不要出现。
“后来,他们就传我厉害,说我灭得口干干净净,条子这么多年都寻不到蛛丝马迹。屁咧,人没死怎么会有尸体?”
大金乐了,“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
“坐回去!”
“哎哎,好的。”
“开始几年,我一直硬撑的,别人觉得我很凶悍,其实我只是打架厉害。后来,有什么慢慢变了,堕落是件很爽的事情,向下走的路,永远是最顺的。”
阿仁娴熟地转着枪。
“十多年了,我越来越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我当上护法的第一件事,就是带ʟᴇxɪ着兄弟,找到当年的同学,好好叙了一通旧,从傍晚到天明,我要请他们见一见,最赤红的朝阳。”
他不屑地笑,狠辣一闪而过。宝进没言语,将破碗架在火上,煮着沸水。
“以前若有冲突,我会跟人讲道理,现在我只会拿起枪,抵住他的头,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阿仁视线低垂,不再开口。
“人和茶一样,是好是坏,全看种在什么地上,”宝进看向他,“还来得及。”
阿仁捏着一小撮茶树叶,无意识地攥紧。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有时候,当好人比当坏人需要更多的勇气。”
他笑笑。
“我不想再承受任何人的期待,我只能选择,做一个不那么坏的坏人。”
大金听完这句,愣向火堆,脸闷闷的。
宝进将煮沸的热茶递过去,“仁哥,你不是坏人。”
“我?”阿仁怔住,“我不坏吗?”
“如果你真想要我俩的命,有很多次机会下手。我俩都知道,其实你不是坏人,你只是害怕而已。”
阿仁结过茶碗,长吁口气。
“阿嬷,你听到吗?他们讲我不是坏人。”
他端着碗,手臂颤动。
“阿嬷,我没有变成坏人。”
仰头,滚茶一饮而尽,破碗遮住他的脸,迟迟没有落下。
宝进移开视线,看向大金。
“金哥,你找到几棵仙人舌?”
“啊?”大金回过神来,干笑,“一共大概,四五棵吧,不过——”
他后撤一步,朝前一指。
“其中三棵让我撅断当柴火,都在这了。”
“别跟着我了,真没怪你。”
宝进撅着屁股,护理着最后一株尚且存活的仙人舌。
“你也不认识不是,赖不着你。”
大金追在后面,赖赖唧唧。
“你们茶园,现在怎么样?”
“茶这玩意,基本分绿、黄、白、青、红、黑几大家。以前绿茶独大,现在不行了。普洱、金骏眉、安化黑茶、福建白茶平分秋色,南方茶园每年几百亩地增,我们再不改路线,只能当外国速食茶包的原料产地了。”
宝进回头冲他一呲牙。
“不过,没事,这仙人舌抗旱耐冻,如果能顺利移植回茶园,培育新种,我们就有救了。”
大金听着,手往裤腰里伸,摸索半天,掏出三根金条来。一咬牙,推给宝进。
“诶?你不是说——”
“那是骗你的,我怕阿仁扔下我不管,故意说给你听的。我看你是实心眼,寻思表现得真诚点,咱俩能噶伙团结起来一帮。”
他把金条硬塞给他。
“拿着,买下茶园,把这个古树培养培养,带着你们村发财去吧。”
大金吸吸鼻子。
“剩下一根,我预备着给阿仁,让他以后别混帮派了,从良,寻个正经营生。”
大金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暗影走去。
“我留两根,不是贪,是我确实有难处,有用钱的地方。”
“哥,”宝进叫住他,“我越来越看不透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