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船——”大金住了嘴,又赶紧冲着甲板拜了几拜,“看起来也挺高寿了,没想过换个新的?”
“确实是老船了,不过不讲究那些,能用就行。”
宝进搓着背心下摆的泥,敦朴一笑。
“要是换了大船,那一天光出海的油钱就要四千多,自己一人还开不动,得再雇几个帮工。哥,你知道不,现在单一个人,一天就算什么也不干,人家陪你跑一躺下来,工资就是一千五百块。
“再说了,海里货也少了,经常一天下来什么也捞不着,白白搭钱。还是老船好,一人吃饱,不用操心别的,再个,脾气也摸透了,安全。”
渔船像是能听懂一般,摇晃着脑袋,载着二人,颠簸向前。
“那要是碰上收成好,能挣着大钱吗?”
“当天打的当天卖,特别是夏天,放不住。”宝进伸过手来,在他面前比划,“红头鱼就两块钱一斤,虾虎ʟᴇxɪ十块,海蛎子和蛤蜊那些更是堆成一堆,赔钱卖。有时候一天下来,也就打个三四十斤的东西,你算嘛。”
大金默不作声,心里寻思着,要不下船时候,也给他扔几根金条吧。
“不过不打渔的时候,我也跟着跑跑白事。”
“白事?”
大金猛抬头,暗中攥紧手中的包袱,冷汗浮在脊背上。
“对,布噶庄有个老冯,你知道吗?”宝进低下头去,重新整理起渔网,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我得空时候,就跟着他干。”
“哦,是么。”
大金止了嘴,假装去看远处的风景。头顶上,几只海鸟似是闻到了腥气,张着翅膀,盘桓嘶鸣。
“哥,听说了么,城里来了个大老板,专程给金子办葬礼。”
宝进忽地抬起眼来,直直瞪他。
“你说招笑不招笑,这不浪催的吗?”
“哈哈哈,纯属有病。”大金嘴上应和着,眼珠子却滴流乱转,扭头寻摸着陆地。可除了天尽头有座小小的馒头岛,四下空荡,只有深不见底的海,再无其他依傍。
“诶?我怎么没看见其他渔船?”大金假意支开话题,“咱没跑错路吧?”
“当然没有了。”
宝进起身,大力抖动着渔网,将绳子顺时针方向挽在左手上,背心下的腱子肉一耸一耸的。
“毕竟现在又没开海。”
“那你这——”
“我这不是专门为你跑一趟嘛。”
宝进回身看他,背对着太阳,黑晃晃的笑。
“哥,我们还有句俗话,叫十网九网空,一网就成功。”
“什么意——”
话未尽,只见宝进右手一提,一甩,渔网大张,从天而降。似天罗地网般,将大金纠缠裹挟,挣扎不脱,他脚下一绊,扑跌在甲板上。
紧接着,一柄渔叉又刺向了喉下。
王宝进擎着渔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大金。
“想活命,就把金子都交出来。”
第13章 13第三人
张扬着倒钩的渔叉,距离大金颈脉,不到一寸。
喉头涌动,对面的叉也跟着起伏,李大金与王宝进,四目相对,两滴汗,在同一瞬坠落。
“大哥,你信我,”宝进面目狰狞,额上条条青筋,“我真是个好人。”
大金不开口,只盯着眼前的寒光闪烁,他后撤,刺就逼近,近在眼前的枉死。
“这片海上就咱俩人,大哥,我跟你撂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真心想要你的金子。”
宝进抬高渔叉,又近了一步。
“李大厂长,算我求你了。”
“你这是个求人的态度?”大金头一昂,“先把渔叉给我拽方言,丢了!”
宝进顺从地将渔叉一丢,“真求你。”
“不乐意。”
“那我就扎你。” 宝进复拾起渔叉。
李大金连滚带爬,挣扎着滚到船头,支棱起脑袋,尖着嘴叫嚣。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在船上吹口哨了,我还就他妈召唤龙王了,大不了船一掀,咱俩一块死!”
“那都是封建迷信,世上哪有什么龙——”
咚,一声闷响,船身左右摇晃。
二人皆定住,四下环顾,却只见海面上风平浪静,无有任何异样。
“你晃的?”
大金摇头。
“你晃的?”
宝进也摇头,右手握紧渔叉,大金一见,又吹起口哨。
咚咚,这回是两声。老旧木船晃动得更加剧烈,几近掀翻。二人脚下趔趄,头晕目眩,一前一后,扑身过去抱紧桅杆,撞得个头挨头,肩抵肩,才算是勉强稳住身子重心。
大金瞪着宝进,“真有龙王?”
王宝瞪着大金,“吹哨就来,这龙王声控的?”
咚,咚,咚,三声。二人顺着响动,同时低头看向甲板——声音来自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