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母亲出事前的几天,忽然变得心事重重,常常走神,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但绝不是情绪失控、精神失常的状态,更没有悲天悯人要死要活。
唯独那晚...
要知道,她已经不再是需要被哄睡的年纪了,她诧异于母亲的心血来潮,也困惑于母亲露出的、她从未见过的伤感...
母亲搂着她说了许多话,彼时听起来都是些日常琐碎的叮嘱,谁会想到那是诀别?
......
车窗外的景象疾驰倒退,那些或有意或无意、或遗忘或忽略的细节,也在她脑海中上演着幻灯闪映。
怒火、恨意,自责、愧疚,种种复杂击穿了心神。
这么多年,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她最该恨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无休无止的怨,无休无止的怒,说到底,她所不满的,是被父母的抛弃,是忽然之间、毫无预料的改变,是心中怀有的无数个为什么,却没有人能给她解答,然而除了责怪,她从没真正试图理解过他们。
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不爱自己呢?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真的尽力了?
沈临渊的选择,即便让她难以理解,可这几年,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她却从未给过他好脸色,更是在后来的案件中对他的意图产生连连质疑。
最终放弃拯救他的,是她这个女儿才对。
......
她让母亲承受着不公,孤零零地等在另一个世界...
她怨怼着有苦难言的父亲,任他独自挣扎...
这么多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她又做对了什么?tຊ
......
......
魏满眉目紧缩,薄唇抿成僵直的线条,同样的油门踩到底,但眼底流露的不是怒不可遏,而是灼心的担忧。
车载电话持续不断的拨号中,而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接到魏仁的电话时,他已经在书房发愣了许久。
他知道今天是唐守德的审讯,早饭时她浅浅提过一句,心中的忧虑即从那开始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从未经历过这些......
事务所没寻到人,他便知道她会去的地方就只有那里了。
......
......
南山墓园,沈临渊和罗美兰的墓前,沈熹微双眼红肿,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墓前,望着墓碑上父母的遗照出神,地面冰冷坚硬,膝盖传来阵阵刺痛僵麻,右手的指骨肿的老高,几道纵横交错的伤口翻着皮肉,在这天寒地冻下血液已经凝结,却红得透青发紫。
但这些,她统统无暇理会。
该庆幸此刻她没有在审讯室继续面对唐守德,否则内里那烧得横冲直撞的怒火怕是会将她仅有的理性燃烬。
她常年打拳,修身养性,对周遭永远一派泰然的模样,不假,但她很清楚,自己的本性与单纯良善沾不上边,如今的温顺,不过是因为她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座安全屋,设定了一系列边界,将所有的乖戾圈在里面。
可是她知道,它们在叫嚣,在挣扎,想要冲出牢笼,以恶意回击恶意。
魏满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的躯壳在勉力维持着禁制,如此寂静,又如此喧嚣。
他不由的一怔,随即又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心疼得阵阵发麻,眼底的隐忍险些刹不住。
魏满走过去,轻轻的扶上沈熹微的肩头。
“微微......”声音很轻,包裹着克制。
温煦的木香飘来时,沈熹微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回头,抬眼看向他,躁动有那么一瞬间的平息,随即转换成另外的方式流泻而出。
双眸迅速的蕴满水气,还未出声,眼泪便滑落。
魏满靠近,轻轻环住她,滴滴滚烫的泪珠落下,砸在他的手臂上。
想说的话,都变成了呜咽悲鸣,她揪着他的衣袖,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既是寻求安慰,也是想为自己加上一重枷锁,绝对...不能失控。
魏满读懂了她的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没事的,我都知道的...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哭得撕心裂肺,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激烈的情绪,仿佛整个人被绝望锤入深坑,崩溃的歇斯底里。
他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慰着受惊的幼兽。
魏满低头看着她单薄的制服,浅浅皱眉,伸手拉开自己的外套,将冻得浑身冰冷,面色青白的人整个裹住,重新拥进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沈熹微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可她却没有起身,仍旧蜷缩着,贪恋着温暖的怀抱。
“魏小十...”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茫然开口,“你都知道了?”
魏满抿了抿唇,眼底一片复杂。
“恩,魏叔告诉我了...关于你母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