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若渐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权力争斗太复杂了。她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发现了五年前的阴谋,像治病一样,找到了病灶一举铲除便是,可是此事牵扯先太子、现太子,要是实现那尚不明了的“正义”,必然又会将举国都置入动乱之中。
要么让先太子继续含冤,要么剑指现太子寒浞动摇国本。并且,戍北军的一阵哗变,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是毁损社稷、遗臭万年的恶行。
两个互有好感的年轻人,为何被这些世俗相关的杂事冲碎了未来的绮丽与爱恋?可是他们与她不同,是军人,有军职在身,这些东西是他们都绕不开的,他们的神魂都与这只军队的一仰一息紧紧相系到了一起。
姜故烨望着宣于岚之的目光中有心痛有不解,唯独没有厌弃。
姜故烨掷出了一枚朱红的灵签,启齿下了宣判——
“戍北军东方阵百夫长宣于岚之,言行失当,举止无状,目无上级,屡犯军纪,难再担当大任。今剥夺一切军职,原地作囚,以儆效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探视。”
随着他一字一句定了她的罪与罚,宣于岚之反而能够轻松自在,姜故烨说完了,她无声笑得绚烂。
公孙羽等其他百夫长闻声进来,捡起令签,无声地下去传令。
很快,宣于岚之被褫夺军职被囚禁的消息,会传遍整个戍北军。
姜故烨又对着秦雪若道:“圣女,请离开吧。”
秦雪若一惊,事态怎会发展至此,竟然连医师都不给她留:
“小姜世子,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岚之没有我,这只手真的会废!”
秦雪若托举着宣于岚之的手肘,将那刺目的伤处展示给姜故烨看。
是他们疯了还是她疯了?还是这处军营光怪陆离,不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在不久之前,在这片地方,宣于岚之跟姜故烨撒娇耍赖,姜故烨一勺一勺给她喂药,佐以蜜饯,无意识地撒下大片的柔情,任谁都可以预料这一对璧人不久之后的琴瑟和鸣。
没有发生什么没有做错什么,宣于岚之只是发现了一桩陈年阴谋,涉及他的姑父,他便下了这样的囚禁命令。
军令如山。
姜故烨厉声重复:“圣女,请离开!”
宣于岚之噙着浅笑,推了推秦雪若,示意她,她没有关系。
秦雪若怀着万分困惑,心乱如麻地离开了营帐。
姜故烨心想,他怕是救不下来闻人顺了。
但是宣于岚之还有得救。
他缓步移到宣于岚之身前,想亲吻她的伤口,想安抚她的苦痛,说不了,动不了。
宣于岚之望着他笑,眼里起了泪花:
“姜故烨,逐风族人来去如风,生性最爱自由,你要囚住我多久?可是要困着我一辈子?我会恨你的。”
那桩陈年阴谋,就算过个十年八年再传出去,幕后主使是不是寒浞都不重要,先太子的旧事也可能会被心怀鬼胎之人拿出来当枪使……开创太平稳定的时局不易,姜故烨的几名兄长都死在了平叛中,他私心希望天下安定的时间久一点,哪怕“安定”是用谁的冤情铺就,至少能够让万民不流离失所、不受战火侵扰。一人不平换万人平安,是赚了,不是么。
姜故烨的唇还是触碰上了她那丑陋狰狞的伤口:“嗯,恨我。”
第22章 .王孙也能被下毒
秦雪若出来的时候脸是白的。
脸被干燥的西北风吹得起皮,发红,裂出了血丝,糊在那块儿火辣辣地疼。
公孙羽同样茫然不解,稍稍劝了下秦雪若:
“圣女不用担心,老大,老大肯定是为了保护岚之,才会下这样的命令,我跟了老大这么多年,我相信他。。”
“保护她,便要囚着她?这是什么道理?”
秦雪若反问。
公孙羽答不出来:“……圣女,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秦雪若冷然开口,撂下了一句气话,“以后,你们东方阵的人别想让我出手救治!”
说是这么说,真求到她面前,她估计也下不了袖手旁观的狠心,因而更气自己的心软,生着闷气随便找了个方向横冲直撞闷头走。
想到往日族长老爹的教诲,什么政治啊人心啊,秦雪若又一次发现,对于世事沉浮,她知之尚浅。
就像他们水镜族的先祖将问灵之术占卜出的大凶结果假传是小吉,违背了作为臣子忠君的职责,可何尝不是为了保存全族?实话实说的后果就是天子一怒,横尸千里——“大凶”的预兆,会惹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更有妖人会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说天子无德,应当取而代之顺从天意。
宣于岚之得知了过往阴谋,刚正不阿地告知闻人顺,却可能引发时局动荡,本人也被姜故烨下令褫夺军职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