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大几百号人, 哪怕他们不在外头走动,却也让整个北坊生出不同以往的氛围, 再等一官员模样的人带着车队进巷, 氛围更如一锅开水,瞬间咕噜噜沸腾起来。
官员一脸亲和地问边上:“大爷, 请问今儿那群外地来的百姓, 在哪处落脚呢?”
一声请问, 弄得大爷像是醉了酒, 涨红着脸几乎感受不到脚底板的存在,京城里虽说一块砖砸下, 十个里便可能有两个金贵人, 可金贵人再多,也不干平头百姓的事啊。
大爷飘在空中没能及时落地, 边上老人们呼啦啦围上去要带路,小民难见大事, 更难得参与其中,守着巷子口的这帮老人,暗道可让他们赚着了!
族长家,院墙如发酵后的包子皮,裹着几间屋和里里外外无数人,裹不下,包子上的褶皱便被馅子顶破,撑出了一方小小天空。
地上,脚尖对脚跟到处是人,这还只是来了一小半,廊檐下,展七大夫僵着笑脸给人把脉,只因前头腰酸下意识拧了拧眉头,把看病的乡亲吓得以为自己快死了,他将口水说干才让人相信问题不大。
问题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是疲累饥饿引出来的毛病,即便他是大夫,也得说,这世上大多疾病,其实靠吃好歇好就能养回来,可人啊,宁愿费十两求医,不肯费一日时光,不舍费半两买腥。
展七大夫晃晃脑袋,想远了,这些话赠与温饱都成问题的人,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欠揍,然后他继续端起笑容,却见眼前这位乡亲变了脸色。
“不是,你有救,不对,你根本就没事,你壮得像头牛,骗你做什么,我摇头,我摇头是想到别的,你别激动啊,你叫什么?这位佟富贵,你信我,只要以后沉稳些,你能活到七十七......”
坐在大夫身旁的展和风偷笑一瞬,紧接着执笔刷刷,院子里,族长拉着崔柏山安排大伙过夜的地方,崔银莲带着自家两个兼青青她们,在人群中穿梭发放刚出锅的素包子。
自觉死里逃生的佟富贵正好接过一个。
咬开松软洁白的外皮,里面是颜色略深的萝卜丝和豆腐粒,馅子看着平常,却散发出一股极其诱人的香气,肠胃瞬间跟着有了反应,一口下去,肚里没有平复,反而叫嚣的更加厉害。
“太好吃了,比肉都好吃!”大字不识的佟富贵,凭着本能直白形容了出来。
崔银莲便转头看着关无艳笑,眼睛在说:“艳艳,娘可以,真的可以。”
关无艳跟在她后头啃着包子,能将寡淡的两味食物做成不比肉包差,能填肚子成本还低,也就有着一双巧手的崔银莲能做到了。
她腾出手来对婆婆竖起一根大拇指。
视线里,崔银莲笑得露出牙花子,再远一点,有大群人马由远渐近。
赈灾的,竟是亲自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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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户部郎中高举着明黄圣旨,用最快速度赶来,挤满整条巷子的难民们刷刷跪下,平安村村民们不知所措站到远处,赈灾,为什么没有他们那份?
宣旨的声音高昂悠远,粮几石,银几两,落户于哪几处,哪些税被免了三年……
难民们从不可置信到喜悦难耐,北坊百姓们却是情绪复杂,朝廷给的也太多了,拿上这好些,日子立刻便能过起来,且三年内一定是越过越好。
刚可怜过别人,转眼他们却发现,最可怜的是自己啊,有人思量,有人计较,前头他们捐的那些,要不要,能不能,拿回来?
平安村村民们则将一颗心放下,若将他们分开,还不如回去顺余县,听说赈灾的钦差大人两日前已经出发,家乡需要百姓,才会重新焕发生机呢。
至于粮食银子,嗨,多大事,再赚呗。
宣旨以次日出发结束,难民们磕头谢恩,抬头,眼泪涌出,他们,成京城脚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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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混乱告别后的几日里,平安村村民们陷入了一阵莫名的空虚,大伙已经认定,将来他们是要回家乡的,是好是坏,他们此时难以说清。
粮食银子被离开的乡亲们强行塞了回来,大概还有的多,妇人们无心计算,男人们无所事事,府衙那头的案子不知还要等上多久,先前想好的找工做也被搁置。
拉紧的弦松懈后,谁也不想立刻再奏一曲,按关无霜有一日说的,躺平?躺平可真舒服啊。
崔银莲也休息了好几日,但她半点不想躺下,她家又与别人不同,有个读书人要供,睁眼便发愁将来,可关无艳却摁住她不让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