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帝也不需要听口头上的虚话,他直接甚至真诚道:“你的本事,朕知晓了,胡千户也道你在训练中样样拔尖,已无继续的必要。”
“关无艳,朕欲请你为朕做事,你,可愿忠诚?”
关无艳终于开口:“一,我不滥杀无辜;二,加钱。”
言下之意,同意这两点,她便是忠诚的。
实有些出乎永兴帝的意料,他说:“朕观你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为达目的亦可不择手段——”
他突然停在这,回想起眼前人所谓的狠辣手段,确实只针对于有罪之人,只因包括了她亲父,才显得为人无情罢了。
永兴帝问:“将来,朕若令你将罪官抄家灭族,其中无辜之人,你待如何?”
关无艳奇怪反问:“那是陛下您该考量的事,甚至是律法规定的事,想来您也不会坑杀好官,那么,只要有所依据,且并非由我造成,又与我何干?”
锦衣卫的活无非就是:刺探情报、抓捕入狱、拷打审讯、若遇反击再行格杀,关无艳自以为清楚了,眼下又开始疑惑。
“您是要我专做杀人之刀?”关无艳眉头紧锁,毫不掩饰抗拒之意。
她看过书,永兴帝想当明君,想为下一任皇帝开个好头,奈何改革举措阻力重重,文官各有家族立场,更不提还涉及到大梁多少底层官员的利益。
他也曾试过利益分化,坐观龙虎斗,但只要牵涉改革,双方立刻抱团对外,所以他虽不杀好官,但若想要震慑官员,以令政令通达且被执行,杀伐手段是避免不了的。
可大梁军权四散,手上无兵,最初所立的锦衣卫手段如何不论,究其本质,走的却也算是正道,结果惨淡收场。
永兴帝便只能走小道,比如另外培养一股势力,朝上咬住对手,私下刀割其喉,且自身双手还要干干净净,令百官找不到可攻讦之处。
展和风曾是朝上那条狗,如今似乎又要让关无艳当私下那把刀。
关无艳表示,她不干。
永兴帝不是不失望的,他需要有一枚出人意料的棋子,为他在外搅动风云,浑水之中,他可将阻碍一一瓦解。
但前提是,此人甘愿为他所驱使,不能有一丝勉强,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永兴帝有些心灰意冷,他几乎是随意地问了句:“若给你无数金银,你还能为朕办什么呢?”
关无艳却突然讲起大逆不道之言论。
“根子若是坏的,改朝换代能如何?将天下官员换掉又能如何?”
“我替陛下杀了不听话的官,新上来的在染缸里滚一圈,说不得比前任还要肮脏。”
“权贵世家乃至地主富户小官,侵占了这世间九分良田,剩余一分,还需抵抗天灾人祸重税,而人数占了世间九分的百姓,却近乎无地无产,一日不苦立刻死,日日劳苦还是死。”
“陛下的利民政策,税务整改,反贪反腐,军权回收等,之所以阻碍重重,是因为割肉割到了他们自己身上,还要拿去喂给填不满的无底洞,也就是世间百姓。”
“他们如何能够同意?您也没有这个底气,不想引起内乱,导致外敌入侵,陛下便只能一退再退,求治个表面太平,可显然,陛下不想仅仅如此。”
永兴帝目光沉沉,关无艳几乎是在说:放弃吧,大梁朝,没救了。
可这些心知肚明的真相,从来无人敢说出口来,所以他不打断亦不发怒,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关无艳回忆书中内容,紧接着来了个除非。
“除非,粮食日渐廉价,商业取代田地,走向即便交税,利益也能不菲的那一日。”
“国有余粮,库有丰藏,军队才能壮大卫护边境,国稳,民心向,军心归,君主与百官利益冲突不大之时,改革已成大半。”
关无艳背了半天词,终于说出真正属于她的言论:
“说白了,一切都是穷闹的,特权阶层活得好不够,还要追求奢侈,便去喝百姓的血,百姓活不下去,终有一日要反了上头,陛下还得双管齐下啊,养活好下头百姓,处置好上头硕鼠。”
说得轻巧!永兴帝怒极反笑:
“朕本可以治你大不敬之罪,能容你放肆说到此刻,是为惜才,你却纸上谈兵空洞无物,既如此,朕亦不强人所难,你自回吧。”
关无艳摸摸耳垂,略有心虚,她刚刚那样,确实有点欠揍来着。
她起身了,却还有话说:
“所以,您若能许我金银,我可为您处置硕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