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店主和几个儿,望着门前乌泱泱一片人,笑得合不拢嘴。
看热闹好啊,总有人挤不下,要挡在他店门口,他碎碎念着妨碍他买卖了,那些人不想走,便只能买了他的豆腐。
店主转头对儿子道:“空了,哈哈哈,今日饭食里,终于不必再出现水煮豆腐、酱蒸豆腐,豆腐汤……”
幺儿问爹:“那今日总能买羊肉吃了?”
店主将脸一板:“今日春分,晚点都给我采春菜去,就吃水煮春菜,酱蒸春菜,春菜汤……”
幺儿都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将目光放到远处,眼中盛满羡慕,难民们又接圣旨了,这回能有多少钱几车粮呢?
此时,人群前头的族长,也在想这件事。
昨夜关无艳才说要再耐心等等,怎的突然就来了圣旨?这算好还是坏?他要的不多,比照之前那批乡亲们得的来就行……
正想着,前方出现牛车车影,族长伸长脖子,看到是关无艳,立刻踮脚挥摆起手臂。
他的主心骨,可算来了!
族长看看身边老神在在的崔柏山,不由暗自哼哼:叫你不肯管事,他想好了,村长一职,以后便是艳艳的!
至于村在哪?他们在哪,村就在哪。
关无艳绕过空地当中一方香案,刚刚下车,徒弟展木生已上到跟前将绳接过,他有心往边上找个地方拴,偏偏三面全是人。
关无艳:“牛壮壮,你老实往前面,找个空地待着。”
展木生:“师父,就算你一字一顿地慢慢说,它也是头牛,他听不懂啊!”
牛壮壮鼻孔喷气:你在看不起谁?
牛嘴巴将展木生手上缰绳咬住,尾巴一摇,掉头便往来时路去,当真在路边找个空地,吐出缰绳,就地不动了。
目瞪口呆的何止展木生,知道这牛灵,不知道它比展木生还机灵啊!等等,好像也不难?
没时间就一头牛再说什么,正此时,前方有鸣锣开道之声由远渐近,宣旨的队伍,来了。
等待中想象过无数次天大好事有多大的乡亲们,看到许多人,偏偏没看到车,倒是有人手上拿了箱子板子,让人大失所望的同时,仍抱了丁点期盼。
崔银莲没去看车,她看着最前头的官员,还来不及道“怎的是你?”,对面有人越步而出,高声呼:“圣旨到,越州府辖下顺余县众百姓,接旨!”
尾音在空中打转至消散,接旨的人,已是全部跪下。
关无艳同样跪得干脆,她能和官为敌,若有机会,将来跟老皇帝刚上几句也不是不行,却不能在此刻当众藐视国威,那是不自量力嫌命长。
那遛鹦鹉的老头,大口大口哧溜吃面的食客,此刻官服官帽一上身,不用如何刻意表现,朝廷高官的威严气派,已是扑面而来。
他手持黑牛角轴轴柄,将纯白绫所制的圣旨缓缓展开,正式宣读皇帝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救百姓无数于雨灾,受灾罹难百姓人数之少,前史未见……后助沿途百姓无数于天灾人祸……故朝廷举报功之典,赐皇帝亲笔大善之村,赐黄金百两,今将尔等落户于燕都之城,赐外城古槐巷之地宅以安居乐业……”
“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如浪,哗哗起伏。
圣旨不短,略过冗长的夸赞词缀,村民们提心竖耳,听懂了他们得到的赏赐。
他们将落户于燕都,也就是京城,并在古槐巷子有了现成住所,得到四字夸他们的皇帝亲笔,还有黄金百两,那就是……白银一千两!
族长颤抖着手,接过圣旨后,他最想做的,是嚎啕大哭一场。
当初救人,更多是为了自己心安啊,他们一代又一代靠海活着,从来想的,都是不死就好,何曾想过管附近或远方,有谁在哭,在喊救命,关他们什么事呢?
他们就像海里的鱼,在属于自己的水域里,吃,吃吃吃,宁肯将鱼贱卖,不肯踏入县城半步,身上浸透腥臭味,所以连志向都被熏走,他们征服不了大海,也融入不进别处。
后来他们被逼着出来,才知道,世界这般大,小人物一步一步,也能走到今天,受到一国之主的嘉奖赏赐认可。
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族长不敢嚎啕大哭,但眼泪止不住流出来,身后每一位乡亲,皆是如此。
他跪着,对眼前的官员解释:“我们是高兴的,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都察院都察御史,大九卿之一,正二品的朝廷大员,董怀信,此时笑眯眯对同桌吃过面的眼前人道:“夫德者,福之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