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血的马上就要枯萎了的内心之中,重新开起了花朵一般,竟然感受到了曾经从未有过的动心之感。
他自欺欺人,硬生生地让自己忘了她是沈勋的女儿。
反正,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他没想到,后来有一天,她知道了...
她无意间听到了他与宇文图的谈话,听到了晟王一家之事;听到了她爹的死不是意外;甚至听到了他最初把她弄到宫中的目的。
杯盏骤然落地,碎裂的声音及着宫女太监随后的那句“陆昭仪”相继传入书房,让他身为天子,向来无所畏惧的心陡然一颤。
他立马大步到了门前,亲手开了那扇房门。
心重重地一沉,便是连半丝的希望都没了,站在那门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
她早已哭了出来,那双向来一尘不染,纯净的眸子中闪现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是震惊,是憎恨,是失望,乃至绝望...
她哭着决然离去...
他追了过去,心乱如麻,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这感觉似是慌张,更似害怕。
说来可笑,他已过而立之年,身为天子,至高无上,尊贵无比,竟然在害怕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荒唐,但他又否认不了,他确确实实是害怕极了。
他心慌,心乱,心口从未如此急促地跳过。
她几近是一口气跑回寝宫,进去后明明看见了他随之而来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关上了房门。
她平日里胆子很小,从不敢对他如此放肆,但终究是力气不及,他挡住了门板。
“颜汐...”
“颜汐...”
他呼吸有些沉重,一连唤了她两遍。
没用她言,跟进来,他便急着开了口:
“朕承认最初召你入宫是怀过肮脏的心思,是想利用你,但过程中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朕对你是干净的,朕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朕是爱你的,你能感觉得到对么?”
她与他相对而立。
他不断向前,她却不断退后。
她的眼中都是眼泪,好似看着一个恶魔一般看着他,不断后退,不断摇头。
“那我爹呢?沈家呢?”
“我的晟王伯伯、晟王妃,还有我的乾津哥哥呢?”
“你让我感到可怕,你让我感到,恶心!”
她几近是喊了出来。
没人敢同他如此讲话,此番言语,他生平也是从未听过。
眸色当时就暗淡狠厉了下去,他抬手,一把便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抵在了身后一步之遥的墙面之上,喉结滑动,仰头闭眼,复又睁开,手上几番仿若是要用力,但根本便一丝力气都未曾用出,再度低头紧紧地盯住了她的时候,眸色便红了几分。
“朕自幼危机四伏,东宫比皇宫还要危险,还要可怕。母后告诉朕,除了朕自己,没人会真心为朕,他们都恨不得朕明日就死!”
“朕生在皇家,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朕的父皇当年便非嫡非长。”
“彼时,朕只有十九岁,刚刚登基三年,年纪尚小,根基不稳,难以服众,他手中握着大雍三分之二的兵权,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但朕才是这大雍的天子!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朕不杀他,他便有可能反噬杀了朕。朕只能杀了他!”
小姑娘哭道:“可是他已经走了,他为了消了你的疑心,已经退到了天边了...”
“走了也不行!”
“五万人!你当真没有一丝人性!”
“朕有。”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掐着她脖颈的手微微颤抖了去,长身弯下,俊脸更凑近了她的脸庞,现了几分偏执:
“只要你能原谅朕,当这一切都未发生,朕可以马上封你为皇贵妃;马上下旨召回你的叔叔,将他官复原职;也可马上传令下去,大力修建庙宇,超度亡魂,你说怎样就怎样,如何?”
他话尚未说完,她便已经发出了笑声,轻蔑的笑声,良久良久都未停歇。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去。
“李胤,你在做梦...从你杀了我爹的那天起,你就应该知道,沈家女儿和你不共戴天!而你,还不仅杀了我爹爹,还杀了我的晟王伯伯,杀了李乾津...”
那最后的“三个字”刚一出口,他便骤然紧了掐着她脖颈的手指。
他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但依然没有挡住她的言语:“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