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此时看见眼前,几乎都已经气笑了。
晴空如洗,一轮日冕直入苍穹,从挑开的万字不到头帘幔,窥视着荣禧堂中的闹剧。
“夫人,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怎能还让玉儿打搅老太太,还不让孩子赶紧过来。”林如海说话之间亦有几分冷涩之意,显然是动了真怒。
素日他涵养极高,轻易不喜形于色,如今说话这一般冷淡,已经是极少有的时候。
贾敏听到夫君之话,立刻反应过来,直接上前将女儿从贾母的怀中拉了出来。
刚刚也是她未曾反应过来,未曾想到,自己的母亲竟这般糊涂。
如果说刚才她还想要,劝着自己夫君莫要生气,饶过宝玉一遭。那此时,她却是恨不得,将眼前的宝玉直接撕碎。
老太太这话,却是一下子将黛玉放在了火上烤。
须知黛玉身份特殊,自出生之日祥瑞齐至,当时陛下尚在当场,因此直接下诏:“此女祥瑞非凡,日后婚姻之事皆由皇家而定。”
也是因此,自女儿成年之后,这婚姻大事便是她心头的一桩心病。不管是嫁于哪位皇子,也不管是正室,还是侧妃。
黛玉首先要的,都是一个好名声。
须知人言可畏,若是一时半点行差就错毁的,可是女儿的一辈子。
也是因此,贾敏这才日日时时耳提面命,可是未曾想到,如今头一个想要害女儿的,竟是自己的母亲。
她不相信,贾母会不知道黛玉名声的重要性,如今这一般让宝玉跪地磕头,是何道理?
若是传出去一丝半毫,自己的女儿日后该如何自处?老爷那里又当如何?
若是一时被陛下误会,以为自己夫君对于皇家不满,岂不是泼天大祸。
一时之间,贾敏心乱如麻,听见夫君的话,便直接下意识地上前,将黛玉拉了出来。
“母亲休要胡说,此次乃是宝玉行居失礼,和玉儿有何关系。再者说,他们虽是表兄妹,但毕竟都已然长大,让宝玉给玉儿跪地赔礼道歉是何理由。”贾敏此时说的这一番话,说得却是底气全无,甚至有些干巴巴。
她怀中抱着女儿,有些混乱的思绪,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贾母这会儿还在震惊女儿的反驳,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未等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儿子在另外一边说话。
“母亲,就算今日母亲说儿忤逆,儿子也要好好的教训这小畜生。
不然他日祸家败族就是他了,母亲需要攀扯玉儿,这一件事情和那孩子哪有丝毫关系。来人!还不赶紧拿板凳来,把宝玉给我捆上。”
婆子们见贾政真的动怒,再也不敢推诿,忙叫小厮进来。而宝玉此时也吓得瘫软,只和王夫人抱在一处瑟瑟发抖。
很快两个婆子上前拉扯着宝玉,将他按到凳子上,随即用麻绳绑住宝玉的手腕和后腿。
贾母上前想要阻拦,贾政却直接上前一步,挡在前面说道:“还请母亲一边休息,今日我定要责罚这孽障,母亲若是生气,一会儿儿子也同样双倍责打与母亲出气。”
多年以来,贾政在贾母面前一直是个有些愚孝的,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跟贾母说。今时今日竟是这种样子,贾母一时也被吓住。
她捂着胸口,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像是搞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还未等她想明白一切,便听到宝玉的一声声哀嚎。
贾政的鞭子此时如同雨点一般,砸在宝玉的后背,腰腹,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半点未曾留手。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黛玉,有心探头看一眼。却不承想,直接被母亲一把按回怀里,连耳朵都被捂住。
“玉儿乖,别怕母亲在这。”贾敏心知这会儿却不是该走的时候,可是这种时间、这种场合,自己的二舅兄未免又有些太过。
她抬眼看了眼,同样有些目露茫然的林如海,夫妻二人俱是苦笑。
她虽知道自己这二哥,一直有些迂腐,却没曾想到此时竟又多了,这狠心的模样。
随着鞭挞之声,宝玉开始还能够哎呦哎哟地呼痛,后来声音竟有些小了。
此时贾敏心中的恼怒也散去大半,开始担忧自己的二哥,会不会真的想要打死宝玉?
贾政这会儿红着一双眼睛,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贾母的话也是再也不听。
一旁坐着的贾赦,本来还想说些话煽风点火,可是见到这样的贾政,一时也有些心头发颤,当下不再作声。
贾母和贾赦哪里知道,贾政的心头苦楚?贾政在工部任员外郎之职,已然是第五个年头,按照三年一升迁,此时他已经连拖了两年。
原本因林如海的高升,因此堂官特地的提点了他,有意替他走动,更换一次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