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今日,再次被宣诏入宫。
今日棋局,不过一个时辰便分了胜负。
官家心不静,纵然她有心让上几颗棋,也得了胜。
谢蕴起身,敛着眉眼侯在一旁。
半晌,听那轻叹似的忧声:“你说,朕是会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谢蕴眉心一跳,宽袖下的手不觉捏紧,慌忙跪下。
官家谨慎,墨守成规,守着太宗太祖时的旧制,怕这江山在他手中有损,他要完好的将这重担交给后世儿孙。
他怕啊,如今朝中肱骨仍是先帝旧臣,也依先帝在时教导的那般,让几家制衡,稳固朝堂,可这皇帝,没有那般容易。
他想好好守着这江山,他可以没有大功德,后人道他无才无能,庸庸碌碌,也不想损了根基。
可诚如面前女子言,天下大治,千载一时。
扪心自问,他也想百年后史书评一句: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起来吧”,官家淡声道,又问:“王观是今日启程?”
“是。”谢蕴颔首。
刚起身,却是见他从一旁拿来了雕花描金的漆木匣子,打了开来。
“给你的。”官家指着里面那只玉牌道。
谢蕴眼底神色骤变,垂首道:“民女无功无德,不敢受陛下赏。”
“拿着。”淡淡两字,却透着帝王威严。
谢蕴深吸口气,上前双手接了。
“日后拿着它,入宫来与朕下棋。”官家道。
谢蕴:“是。”
官家目光落在棋局上,淡道:“时辰不早,去与皇后辞行,便出宫吧。”
谢蕴今日以皇后之诏入宫,出宫自也该去辞行。
她行礼罢,静默退出了暖阁。
外面小宫女带着谢蕴往皇后宫里去。
经过御花园,却是见一美人儿卧榻于水榭,美婢环绕,奉茶捏肩。
谢蕴余光轻轻一瞥,收回视线。
小宫女神色稍变,似是想带谢蕴换条路行,却是听一声娇斥——
“你们是哪个宫里的,见了我家贵人竟是不知行礼?还有没有规矩!”
谢蕴轻轻咬牙,与小宫女对视一眼,转身往那水榭去。
“民女请贵人安。”谢蕴垂首屈膝道。
美人儿轻掀眼皮,懒懒瞧来,“你是谁?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谢蕴微微抬头,旁边跪着小宫女禀报道:“回容妃娘娘,这是谢娘子。”
“是个美人胚子”,容妃轻轻嗤笑了声,稍坐起,身边婢女跪着为她穿鞋,“你们是从皇上殿中出来的?”
好一副美人懒起倦舒容,若谢蕴此时不是跪在这儿,少不得多瞧两眼。
但现在,倒是无心于此。
小宫女硬着头皮回:“是,陛下得知谢娘子好棋,便下了一局。。”
她虽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但也只是外院洒扫的宫女,比不得近前伺候的。
“我说是怎的闻到了狐骚味儿,原来是狐媚子啊”,容妃掩唇娇笑,眼中却是讽刺。
身边宫女也是满脸嘲讽的瞧着谢蕴。
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
谢蕴霎时冷了一张脸,自顾自起了身。
“大胆!娘娘不叫你起,你竟敢擅自起身,还不跪下!”容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厉声呵斥。
谢蕴淡薄扫她一眼,“皇后娘娘还等着民女,容妃娘娘多担待吧。”
她狐假虎威,话说得也算不客气。
说罢,便转身欲走。
忽的,啪的一声,上好的白玉茶盏碎在了谢蕴脚边,茶水打湿了她素净绣鞋。
小宫女刚一动,又哆哆嗦嗦的跪好。
“本宫让你跪下。”容妃斜眉入鬓,娇唇一点红,颐指气使道。
谢蕴转身,却是瞧着那满面怒容的人未动,“民女受皇后娘娘宣诏入宫,你岂敢动我。”
她语气寡淡,脸上连一丝怒意也寻不出。
可她越是处变不惊,容妃怒意便愈发的盛。
没使唤宫女,容妃腾的站起,几步过来,伸手拉扯谢蕴,“跪下!”
谢蕴眸底闪过些什么,宽袖下手微动,只听一声裂帛起,半边腰带竟是断了,连带着那枚龙纹白玉啪的摔碎在地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谢蕴似是被推搡着跪在了那堆碎茶盏上。
近处的宫女登时神色大变,手慌脚乱的跪下,身子簌簌发抖。
容妃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等怒不可遏的发作,便瞧见那素白裙摆染出了一朵朵血花来。
小宫女顿时哭了,也顾不得旁的,连忙来扶谢蕴。
谢蕴半寸未挪,脸上神色也未变,轻轻拂开她的手道:“劳你去禀皇后娘娘,据实以告。”
小宫女抹了把眼泪,刚一起身,便被容妃一把抓住,“你敢!”
美人儿不如方才惫懒,视线稍落,瞧见什么,面色倏然大变,咬牙切齿的看着谢蕴:“你竟敢陷害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