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夫妻几载,白珠儿耳濡目染,也知晓了些事。
官家给戚钰升官儿,这是好事,也是恩宠,要她说,自然得大操大办,才能让官家知道,他们感恩戴德。
但今日永嘉公主却是交代,此事就当寻常,不必宴请。
戚显留意着她脚下,“你可知母亲今日入宫是为何?”
“皇后娘娘那里得了上好的料子,让母亲去挑。”
“掩人耳目的话罢了,也就你当真”,戚显笑道,“若是所猜不错,是为了阿钰的亲事。他虽是和离,但膝下无子,后院也无妾室通房,邺都许多权贵人家,皆来问过母亲的意思,先前母亲是想等阿钰回来,让他自个儿相看,娶个中意的,但他如今风头正盛,官家若是当真想给他权,那他结亲的岳家,定然是只有富贵闲人,而无权势。”
白珠儿叹了口气。
这两年,她气韵上已与许多贵妇人如出一辙,瞧不出从前不受爹娘疼爱教导的商户女模样了,也将邺都许多贵胄门第了解清楚,但这些弯弯绕绕,还是着实让人伤脑筋。
“不必想这些,若有事,我会提点你的。”戚显道。
白珠儿‘嗯’了声,小意柔情道:“夫君,你整日读书,何时科考?”
戚显沉默一瞬,问:“若我一世无功名利禄,你可觉得委屈?”
白珠儿张了张唇。
想问他,既是不科考,又怎么成日里书卷不离手?
但这话还是没问,而是摇摇头,“我听夫君的。”
她最初嫁他,他也无功名,所图不过是逃离那个家,和世子夫人之位。
她不后悔从前做的,自也不该奢望他为公卿,如今种种,已然很好了。
戚显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笑道:“孩子的名字,我取了几个,你随我去书房挑两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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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华寺诵经那日,恰逢大雨。
殿外雨声沉闷密集,殿中木鱼声笃笃。
谢蕴其实已经很少想起父母了。
他们去世时,她已知事。
叔母怕她难过,将她接来了院子里照料。
那时崔芙也在谢家住着,她性子温柔,谢萱活泼机灵,两人挤在谢蕴床上,整整陪她睡了大半年。
叔父叔母待她很好,视若己出。
谢蕴从不觉得她缺了什么。
但每逢祭日,就像是在提醒她,不一样的。
她有自己的父母。
诵经罢,大师起身,捻着佛珠与虔诚跪在殿中的人见一合十礼,而后静默退下。
殿中寂静许久,佛前最后一息香灰落下,那道身影叩礼后起身。
古朴厚重的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谢蕴刚一转身,却是见石阶下站着的人。
暴雨如注,他不闪不避,撑着一把油伞就那样站着,不知看了多久。
谢蕴再也寻不到一刻,比此时内心更静。
是以,她能听到自己胸腔一下比一下激烈的跳动。
视线对上,遥遥相望,他勾唇朝她笑,声音在骤雨中惊走了檐下飞雀——
“媳妇儿,回家啦!”
谢蕴:“……”
俗气的称呼,土里土气的。
再好的意境此时也消散了个干净。
戚钰却是不觉,神采飞扬,两步跨上石阶,将手中油伞递给她,自己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出去。”
“不用。”谢蕴推推他肩膀。
“羞什么?”戚钰扭头,仰着脑袋瞅她,“今日寺中无人上来,没人会瞧见,再说了,你那绣鞋,一脚下去便湿透了,可没有鞋袜给你换。”
雨势急,此时殿前已然积了一洼水。
谢蕴淡淡收回视线,坚持道:“起来。”
原以为会纠缠两句,谁知他起得痛快。
谢蕴眼底刚闪过些疑惑,却是猝不及防的被托着臀腿抱起。
“啊!”
她惊呼一声,脖颈忽的沾得些凉。
这混账竟是不管她可撑好了伞,便一脑袋扎进了雨里。
谢蕴慌慌忙忙的举起油伞,一手尚且扶着他肩膀,顾不得计较这臊人的姿势。
他走得稳当,可她手上的油伞却是摇摇晃晃。
戚钰被浇了一伞面的水,顿时啧了声,嫌弃道:“就这点儿劲儿……”
说着,腾出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伞。
她如何能与他的力气比?
谢蕴面红耳赤,倒也未争辩。
马车停在山门下,问月方才下来拿雨具,刚要折返,瞧见远处的景象,顿时止住脚步,垂眼侯在一旁,面上飞霞。
戚钰没让谢蕴沾地,直接给她塞进了马车,又让旁边的问月上车里去,自己与车夫一同坐在车辕处。
车夫穿了蓑衣,戚钰撑着伞。
宝华寺离得稍远些,但官道好走,一个时辰便入了城。
车子赶回糖水巷。
意料之中,外面坐着的两人浑身湿透,脸冻得苍白。